三个时辰后——
当织星阁的精灵婆婆将最后一缕缀着萤石的发辫绕进发髻时,南音“哇”地一声捂住了嘴。
朝朝镜中的身影被银线月见草礼裙包裹,裙摆如融化的月光流淌,发间散落的晨露珠串在烛火下泛着七彩光晕,平日里黯淡的眉眼都被精致的妆容衬得流光溢彩,活脱脱像从古老画卷里走出来的月神侍女。
“当当当!快看看!”南音推着朝朝转向雕花银镜,自己则在一旁手舞足蹈,“我说吧!早该让你试试这种珍珠白的料子!”
朝朝指尖颤抖着拂过裙摆,镜中人的陌生感让她有些无措。
这时南音已捧来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双镶嵌碎钻的水晶鞋。
“知道你穿不惯高跟,”她蹲下身轻轻替朝朝套上鞋子,鞋跟触地时发出细碎的脆响,“但悬浮城堡的水晶地板滑得很,这种鞋跟才稳当——就当帮我个忙嘛?”
“可是……”朝朝低头看着脚踝处闪耀的银链,那是南音偷偷系上的防磨软垫,“我连舞步都不会……”
“哎呀!”南音突然握住她的肩膀,眼里燃着兴奋的火苗,“不会跳才好!等下要是殿下邀你共舞,你就红着脸说‘初次参加’,保证他觉得你又纯又乖!”
她替朝朝理了理鬓边的萤石,语气突然郑重起来,“听着,朝朝,今晚你不是那个缝补旧衣的穷丫头——你是该站在光里的人。”
朝朝指尖攥紧了裙摆上的银线,喉间像堵着块温热的软糖。
从小到大,连邻居婆婆递来的半块麦饼都带着怜悯,唯有南音会把她按在梳妆镜前,用带着奶香味的发油替她梳顺打结的金发。
此刻看着眼前人蹲在脚边系鞋带,发间铃兰蹭过她膝盖,她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谢谢。”
南音仰头冲她笑,鼻尖沾着点没擦净的萤石粉:“跟我客气什么!”说着跳起来拍了拍裙摆,却被朝朝突然拽住手腕。
“等等,你就这样出门?”朝朝指了指她还没换下的骑士装,肩甲上甚至还沾着今早爬树摘铃兰的草屑。
“呀!”南音这才反应过来,原地转了个圈,斗篷扫落几片草叶,“光顾着看你变仙女,把自己忘成傻瓜啦!”
她像阵风似的冲进内室,三分钟后再出来时,墨色骑士装已换成藕荷色轻纱长裙,发间别着新鲜的夜昙花,连耳坠都换成了同色系的月光石。
马车驶离巷口时,朝朝忍不住掀开丝绒窗帘。
车窗外掠过的不再是熟悉的破木屋,而是雕着精灵符文的白玉灯柱,车轮碾过的鹅卵石路都嵌着会发光的星砂。她偷偷摩挲着车壁上镶嵌的珍珠,想起小时候唯一坐过的“轿车”,不过是邻居木匠运木料的板车——
此刻掌心触到的温润珠泽,竟比梦里的悬浮城堡还要虚幻。
“别看了,”南音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尖还带着换衣服时沾上的香水味,“等下到了城堡,比这更稀奇的东西多着呢!”
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鎏金请帖,封蜡上的鎏金公国的纹章在车灯下泛着红光,“不过说真的,你刚才那句‘谢谢’,可比珍珠轿车值钱多啦。”
朝朝望着南音鬓边颤动的夜昙花,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暴雨夜,躲在破庙角落时遇见的戴金冠少年。他递来的半块蜂蜜饼还带着体温,可眨眼间就消失在雨幕里,只留下袖间若隐若现的鸢尾花纹——
就像南音骑士装上的银线绣纹。指尖突然发冷,她望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悬浮城堡尖顶,心头那点不安像藤蔓似的缠紧了喉咙。
好在马车一路碾过星砂路,除了惊飞几只衔着宝石的夜莺,并没发生话本里写的“野外遇袭”。
当鎏金城门在面前缓缓打开,朝朝看见门拱上镶嵌的月光石连成星河,悬在半空的水晶灯把她裙摆上的银线照得发亮,才悄悄松了口气。
“快下来呀!”南音隔着车门朝她招手,鞋跟踩在白玉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朝朝扶着车门沿下车时,正看见好友仰头望着穹顶倒悬的琉璃花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我的天!这比我家阁楼的藏宝柜还奢华十倍!”
她拽着朝朝往宫里走,裙摆扫过地面镶嵌的星图地砖,“你看那柱子上的浮雕,是安之国历代皇子的成年礼画像欸!”
朝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却在看见第七幅画像时猛地顿住脚步——画中少年的眉眼,竟和记忆里破庙中的金冠身影重合。
而南音正踮着脚数着长廊尽头的宝石吊灯,嘴里还念叨着:“要是能嫁给戴那种冠冕的贵族,哪怕每天只能摸一下宝石吊灯……”她突然转头冲朝朝挤眼,“喂,等下你要是被殿下看中,可别忘了分我半块‘皇家婚礼蛋糕’呀!”
南音踮着脚尖凑近朝朝耳畔,发间夜昙花的香气混着宴会厅的玫瑰蜜酒甜腻:“左边那个银发精灵领主,还有二楼扶栏穿紫袍的贵族公子……有没有入眼的?”
她话音未落,却见朝朝盯着旋转的舞池突然僵住,那双向来沉静的眸子泛起惊涛骇浪。
水晶灯下的宾客们华服璀璨,可在朝朝眼中,那些珠光宝气的面容正褪去颜色。翡翠胸针失去碧色,红宝石耳坠黯淡成灰,连悬浮城堡流转的魔法光晕都在瓦解。
朝朝踉跄后退半步,踩到身后贵族的衣摆也浑然不觉,眼前的世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素描画。
“朝朝?!”南音的惊呼被淹没在管弦乐中。
朝朝猛地甩开她的手,白绸裙摆扫翻了桌上的香槟塔。冰凉的酒液溅上她的脚踝,却比不上心底翻涌的寒意。
她跌跌撞撞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发间萤石在慌乱中纷纷坠落,宛如流星坠向永夜。
长廊的风卷走最后一缕星光,黑暗从穹顶的缝隙倾泻而下。
朝朝攥着快要撕裂的裙摆,听着身后南音焦急的呼喊越来越远。她这才惊觉,自己纯白的裙裾正在渗进墨色,如同被投入深海的月光,而记忆深处那抹金色,却在无边黑暗中愈发清晰——
破庙檐角滴落的雨珠、沾着蜂蜜的指尖、还有少年转身时冠冕上碎裂的鸢尾花纹章。
谢朝朝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两个突兀的“完结”字眼,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又戳,仿佛能把后续剧情戳出来似的。
“不是吧?我才看到朝朝冲进黑暗里,这就没了?”她对着空气嘟囔,气得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作为一个资深宅女,24岁的谢朝朝本打算今天出门买奶茶,结果被弹窗小说勾住了魂——
谁让主角也叫“朝朝”,还以为能蹲到个精灵王子的浪漫剧情,结果看到关键节点突然断更,活像有人在她追剧时猛地拔了电源。
“什么破结尾啊!”她踢掉拖鞋蜷在沙发里,越想越憋屈。
这小说简直精准踩中她的雷点:同名主角自带代入感,精灵国设定够梦幻,结果刚到成人礼高潮就戛然而止,连男主影子都没见着。
“至少让朝朝碰到那个金冠少年啊!”
谢朝朝抓起抱枕捶了两下,又不死心地捡起手机翻评论区,果然一堆“烂尾警告”和“作者填坑”的哀嚎。
窗外的阳光晒得窗帘暖烘烘的,谢朝朝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作为苦逼打工人,唯一的快乐就是下班窝在家里看小说,结果今天被这“半截子”故事搞得心情跌宕——
早知道还不如出门买杯加珍珠的奶茶呢。
她对着“完结”两个字怒目而视,突然觉得这剧情走向跟自己的人生有点像:偶尔有点奇幻期待,最后总能精准烂尾在最尴尬的节点上。
谢朝朝气得牙痒痒,满脑子就剩一个念头:要是能找到作者地址,高低得寄包刀片过去解气。可她翻遍小说页面,愣是没找到书名和作者名,连打差评都没地儿下手。
“这什么鬼?三无小说?”她气得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心里直犯嘀咕,怀疑是不是点进了什么奇怪的盗版网站。
正骂骂咧咧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团白光,亮得刺眼。
“大白天还能反光?我眼花了?”她伸手想关掉屏幕,结果脑袋突然像被重锤敲了一下,天旋地转。
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沙发上,手机“啪嗒”掉在地毯上,屏幕还幽幽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