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一事，全城上下熙熙攘攘折腾了许久。
玄灵一直静静等在丞相府内，直至眼看到了春天的末尾，也仍旧没有等来慕容璟和的身影。
只等来了炎武帝拒绝西焉求和，御驾亲征的消息。
似是早有预感，又似是方才醒悟。
玄灵怔怔立在海棠院中，静静看着一院海棠簌簌飘落，才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飘零的花瓣，眼中平静无波。
原来，慕容璟和对于眉林也是有情的。
说不上来是失落多一些，还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犹记得那眉眼中总是泛着一丝邪魅慵懒的男人，用着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过，春暖花开的时节举办大婚最是不错。
如今，春天即将过去，院里的海棠花也过了最好的花期，不知那曾经许诺要给她一个大婚的男人还会不会有归期。
一息春朝，一息秋霜，终于，在靖平元年的秋季，边境传来了平定西焉的消息。
西焉国度自此纳入了大炎版图，大炎西南方再无战事。
那惯常在玄灵身边吊儿郎当的男人终于回朝了，虽然依旧未曾迈进丞相府看过她一眼，但那如水的赏赐却是送了整整一千台。
浩浩荡荡地沿着昭京城的街道热热闹闹地抬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坊间百姓都在传，这丞相府的嫡女是新皇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子。
又曾经与武帝同生共死，说不定会被封为皇后。
届时，两人大婚，必会有一场轰动全城的婚礼举办。
此番流言越传越烈，企图从她这作为突破口，上门来巴结的人，每日数不胜数，玄灵却始终闭门不理会外界的风风雨雨。
整整一月，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人知晓她整日关在海棠院中做些什么。
慕容璟和“清宴，你说，玄灵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了？”
初登大宝，要重整朝政，稳定朝纲，又赶上御驾亲征，慕容璟和虽有心想去看看那女人，但他几乎忙得每日脚不沾地，都一直没能腾出手去看看。
即便如此，安插在丞相府的下人每日都会将玄灵的消息准时呈到御前。
竟听闻玄灵将自己整日关在海棠院中未曾迈出一步，不免有些担忧。
方才站起身来，准备将一切放下出宫去，便见勤政殿门口缓缓迈进来一女子。
只见女子眉如远黛，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一身大红喜服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便是立在桌案后的慕容璟和也不禁看怔了去。
直至玄灵语笑嫣然地开口，方才回过神来。
玄灵“慕容璟和。”
慕容璟和“玄灵，你这……”
玄灵“这是我找了三位绣娘陪我一起一针一线绣出的大红喜服，好看吗？”
慕容璟和神色怔然地点头。
慕容璟和“好看”
只是眼中仍是带了几分疑惑。
尤其，在看到绣满一身海棠花色的大红喜服时，眼中神色复杂。
许久才哑着声音艰难地开口。
慕容璟和“玄灵，我……”
却被玄灵伸出一指，打断了他犹豫中不知如何开口的未尽之言。
玄灵“嘘……今日什么也不用说，我只想让你看看我身穿喜服的样子。”
玄灵“慕容璟和，当初你说要娶我，虽不是什么正式之约，但我也应允了，所以，今夜我来应你的约，承我的诺了。”
慕容璟的心，突然某处被触动了一下，被蛊惑着越跳越快的心脏险些让他开口想要承诺一些什么，但最终仍是被他一点点压下。
心口时而莫名加快，时而又莫名有些慌乱地七上八下。
最终，所有的心动与不安，都在一双有些清冷的手牵上他的手腕之际，缓缓归于沉寂。
玄灵眉眼带笑地上前牵过男人的手，一路朝着德嘉皇后的荣安殿行去。
一步一步，玄灵在心中暗暗数着从勤政殿到荣安殿的步子有多少步。
一颗心随着一步一移间，一点点放下，似是这一步一移间，挽着男人走过的每一步，就已是与身侧这男人缓缓走过的一生。
玄灵神色温婉地牵着慕容璟和的手，穿过长廊，迈进殿门，走至殿内，来到德嘉皇后的灵牌跟前站定。
缓缓跪下。
玄灵“慕容璟和，今日在这荣安殿里，当着你母后的灵牌，你我叩下三拜，也算是成全你对我的诺言，圆了你母后希望你成家立业的心愿了。”
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好，眼前的女子眉眼太美，慕容璟和最终也被这一夜美好蛊惑了人心。
任凭玄灵一步一步牵着他走完了玄灵安排的一切流程，待玄灵将盛放着两人的青丝结发，小心地放在他手心时，他也当真了。
以为两人会就此一生一世相伴到老。
直至翌日清晨，从丞相府中传出的噩耗。
昨天夜里身着大红喜服的玄灵姑娘今日清晨已悄无声息地死去。
慕容璟和才发了疯似地奔出皇宫，走进了那个玄灵等了他一整个春夏的海棠院。
此时，他才醒悟，原来昨夜里他们一步一移间，已经走完了他与她之间最后的一世缘分！
慕容璟和“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璟和神色痛苦地跪倒在玄灵床榻边，眼中泛着一丝猩红。
手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掌将黄花梨木的床榻崩碎。
慕容璟和“不，玄灵不会死，她不会死。”
神色疯魔着便上前去粗鲁地一把将床榻上，早已冰冷的尸首抱起。
却被闻讯赶来的眉林，如今的眉妃急声制止。
眉林“陛下，玄灵姑娘是真的去了。”
眉妃有些怔然地跨进海棠院来。
直至瞥到床榻上那冷冰冰的尸首，才有些明白昨夜玄灵寻到她的重华殿去的目的。
她这是早就做好了要了结而去，算到陛下会因她的离去心碎痛苦，不愿面对而冲动，拜托她前来喝住陛下。
眉林“其实陛下与她都知道，您久不敢跨进这海棠院，不就是因为不敢面对她吗？”
眉林“您是大炎的新皇，不管是为了稳固朝政，还是祖法礼制，陛下根本就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娶她，给她一个属于您二人的大婚。”
眉林“她知道你的为难，才会亲自花费整整一月，绣了一身大红喜服，牵着你至荣安殿中，在德嘉皇后的灵牌前与你叩下三拜。”
眉林“也算是全了与你的一世缘分。”
眉林“她懂陛下的难言，陛下也该理解她所做出的一切选择才是。”
其实眉林的话，慕容璟和一直都心知肚明。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以朝事忙碌为由蒙骗自己，久久不敢来见她。
他还是不敢面对她啊。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地面对这一切，甚至看到了玄灵选择自尽来成全他的左右为难时，他终于崩溃了。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玄灵会离开他。
这个与他一直携手走来，同生共死，在死亡边缘徘徊无数次的女人会真的死去……
最后，慕容璟和还是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将玄灵的尸首带走了。
直至七日后，清宴与眉妃才在昔日的景王府内寻到了一身酒气的陛下。
身旁有一座刻着慕容璟和之妻的坟墓。
眉妃眉眼酸涩地看着那座精致的坟墓。
眉林“玄灵姑娘，还是你好福气，即便是死了，也只有你一人能真正住进陛下的心里。”
自此，昔日景王府成了大炎境内无人可以随意踏足的禁地，除了眉妃时而前来打扫一二，没人能进入。
靖平元年冬天，朝中开始大举选秀，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炎武帝却一生不曾立过一位皇后，更没有与任何一个女人举办过一场正式的婚礼。
大炎百姓猜测，景王府中埋着的那位不明身份的女子，才是陛下心中唯一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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