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

参加完LV大秀的王楚钦，只在红毯上停留了短短七分钟——镁光灯还没完全亮起，他已把签名笔插回礼仪小姐手中，像把球拍塞回拍套那样干脆。采访过后，后台的化妆间里，品牌公关递来香槟，他只抿了一口，便抬头看表。

于是那件价值六位数的定制飞行员夹克被折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塞进随身的双肩包；价值连城的行李箱也被他单手拎起，像拎一只普通的运动桶包。

夜里的上海北外滩依旧人声鼎沸，他却从侧门溜出，钻进一辆提前叫好的网约车。司机师傅习惯性地问“去哪儿”，他答得极轻：

王楚钦机场

高架桥上，雨丝如银针般斜斜地敲击着车窗，发出细密而冷清的声响。王楚钦微微偏过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寒意透过肌肤渗入心底。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一字一句地复盘着当晚的采访，那些言语如同锋利的碎片，在他思绪中翻搅、碰撞，挥之不去。

记者：箱子里的必备？

#王楚钦底板、胶皮、便携秤。

记者：旅行最难忘的味道？

#王楚钦成都兔头，辣到第二天握拍都在抖。

想到这里，他率先笑了起来。那笑像被突然推开的窗，呼啦一下涌进夜风——短促、明亮，带着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肯示弱的顽皮。先是喉咙里滚出一声“嗤”，像球拍击球的瞬间擦过胶皮的轻响；紧接着胸腔跟着震动，气流从齿缝间泄出，化作一串几乎听不见的“嘶嘶”声，仿佛台内突击后骤然起伏的喘息，又像是刚拧开却立刻被按回去的汽水瓶盖，只来得及喷出一星半点的甜腻。

他下意识抬手掩住下半张脸，指节抵住鼻尖，笑意却从眼角漫出来，像灯光下跳动的球影，一闪一闪。那笑里藏着方才采访时的局促，藏着“兔头辣到握拍发抖”的自嘲，也藏着对即将归队的隐秘欢喜。

十点半车子停在国家队训练基地门口。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像银白色的弧线落在铁艺门牌上。

他刷卡、过闸、小跑。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包一颠一颠，像一颗急切的心跳。

综合馆里，王皓教练正在点名：“王——”

王楚钦到！

声音穿过走廊，在灯影与回声之间稳稳落地。

所有人回头——他站在门口，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额角一层细汗，却站得笔直。那件二十块钱的国家队T恤被汗水贴在背上，轮廓分明，像一面重新归位的旗。

教练没说话，只在花名册上画了一个勾，然后把秒表往他面前轻轻一推：22:34:57。

王楚钦迟到了？

王楚钦（走近看表，咧嘴，露出牙笑）

王楚钦提前了一分零三秒。

队友们哄笑，笑声撞在四面墙上，又弹回来，像无数颗乒乓球同时落地。

那一刻，没人再记得他两小时前还站在黄浦江畔的巨轮上，与珠光宝气的世界干杯；只记得他像从未离开过一样，把奢侈的夜留在了门外，把准时与自律带回球台旁。

灯管嗡嗡作响，照得他球鞋上的水珠闪闪发亮。

那光芒很小，却足够让所有人想起一个词—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