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医院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药品和一种无形焦虑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VIP病房区的空气里。这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内在的风暴。

最里间的重症监护室外，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巨大的玻璃窗内，萧简躺在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复杂的仪器管线，发出规律而冰冷的电子音。

他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呼吸罩覆盖了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窗外人的心弦。后背粉碎性骨折、内脏挫伤、失血性休克……医生沉痛的话语还在林清晚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林清晚几乎贴在玻璃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昏迷不醒的儿子。

她的脸颊深深凹陷，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短短两天，仿佛苍老了十岁。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空洞噬骨的痛楚和无穷无尽的自责。

她不该只想着伊依，她该更早察觉小简的异常，她不该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如果她当时能拉住他…

萧伯纳站在妻子身后半步，一只大手紧紧握着林清晚冰冷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他同样形容憔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是沉重的疲惫和后怕，还有深深的自责。

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他没能保护好任何一个家人。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如同骄阳般的儿子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生命体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份无力感和痛苦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还残留着昨日制服陆菁菁时留下的擦伤。

而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几乎要与冰冷的椅背融为一体。

伊依身上穿着干净的病号服，洗去了血迹，却洗不去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创伤。

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长长的栗色卷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微微颤抖着。

她不敢看玻璃窗里面的哥哥。

每一次目光扫过，那刺目的白色绷带、冰冷的仪器、哥哥毫无生气的脸，都会瞬间将她拉回那个噩梦般的场景——刺耳的碎裂声，哥哥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她和妈妈衣服的温热液体，还有哥哥倒下时最后看向她的眼神。

那里面有什么？是痛苦？是守护？还是失望？

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轻信陆菁菁，如果不是她那么懦弱不敢反抗，如果不是她让哥哥担心，哥哥就不会变成这样，陆菁菁就不会发疯！妈妈也不会那么痛苦！

伊依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个念头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叫嚣，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呜咽，却发不出任何成调的声音。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