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过后已是黄昏之时,二人赶到来时的相逢酒肆住下,明日便分道扬镳了,夜半时分,有人来叩沈莫的房门,沈莫推门只见一张信条,西行百米处草庐见,沈莫心中对对方有了大概的猜想。
沈莫孤身来到草庐处,他推开篱笆门,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院中饮酒赏月,正是白化眉。
“不知白医仙半夜约我来此有何指教?”
沈莫笑着走过去,坐到白大仙对面,白大仙欣慰地笑了笑,为他倒了一碗酒,道:“你早知是老朽。”
沈莫不言,只是端起碗来饮了一口,白大仙叹道:“日里你不让老朽说你的病情,是不想让那小孩担心吧?”
“医仙不仅医术高明,看人也很准啊。”
“你这后生倒是会说话,脑子也聪明,长得也好,只是命不好啊。”
“我命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
白大仙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您也把了脉,以您的医术想必已经知道我命不久矣,事到如今除了看开点,我又能如何呢?”
“曾经风光无限的钟真王竟也落得如此啊,真是世事无常,无常啊。”
“医仙何须为我慨叹,钟真王十年前已坠崖身亡,余下的只有沈听肆了。”
“老朽是该说你放过自己了,还是没放过呢?”
“放不放过皆如此了,不过一死,我更愿意死得轻松一点。”
“老朽的万毒解恐也救不了你的仙陨之毒啊。”
“医仙莫要误会,我将灵香草献于你并非想让你帮我治病,只是觉得此等珍宝留在我这儿实在可惜。”
“可是老朽十分欣赏你这个娃娃,不忍心看你如此离去啊,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也只有问你了,你却要带着秘密葬入坟墓吗?”
“往事如烟,不必再提。只是,晚辈有一事相求。”
“何事?”
“莫要向他人言明我的身份,有劳医仙了。”
“你……唉,罢了随你去吧。”
沈听肆又喝了一口酒,他放下碗缓缓道:“其实当年我也放不下,那日,我坠落山崖被一位老和尚所救,和尚对我说‘一念执着,万般皆苦,一念放下,便是重生。’,我悟得其中的道理,选择放下一切,轻松地活一次。”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你与陛下何苦至此呢?”
“是啊,相煎何太急。”沈听肆沉思,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眼泪顺着眼角默默地滑下,往事又上心头。
——
康正二十三年,彼时沈鹤之正当年少,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他是当朝太子,自小习得一身武功,举世无双,拥有独家内功——夏鸣蝉,一时风头无两。
康正二十五年,边关暴乱,沈鹤之请战西北狼山,消除奸邪换边塞和平,他带兵与敌人鏖战数月,期间传来帝王驾崩的消息,碍于边关军情紧急他无法回京,先帝驾崩突然,还未立储,于是众大臣决定待到沈听肆归来后再商议储君之事。
一年之后立储之时,沈鹤之带军回京,那日万人空巷,京城百姓纷纷围在路边恭迎英雄回家,有一小儿冲出来送给了沈鹤之一把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匕首,沈听肆笑着接过摸了摸那小儿的脑袋。
那小儿是权书臣。
可沈鹤之却不知道。
沈鹤之回宫奉上捷报,却得知父王逝去的消息他悲痛欲绝,立储之时,他只留下一句:“本王不喜庙堂,而皇弟聪慧过人,足智多谋,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就这样,沈凝之当了皇帝,改年号为纪昌,同时他封沈鹤之为柱国大将军。
而后沈鹤之常年在外打仗,立下了不少战功,深受百姓爱戴,沈凝之开始有危机感,于是赐了沈鹤之钟真王的名号,这名字倒有趣,钟真可不就是忠朕。
沈鹤之自然也知道沈凝之的用意却并未说什么,毕竟他也不想风言风语影响了他兄弟二人的感情。他想,如果这样能打消沈凝之的疑虑,那又有何?
可事实并不如此,事情偏偏不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不久之后沈凝之听信谗言,觉得沈鹤之想要谋权篡位,便为沈鹤之的汤药里下毒,还给他扣上了意图谋反的帽子,一时沈鹤之跌落神坛被万人军兵追杀。
沈鹤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净空山上,他身受仙陨之毒,只能用内力压制,因此他无法轻易动用内力,不然会爆体而亡,可他面对的是一众军兵的围攻,他被逼到悬崖边上,已无路可退。
他的军兵大多死在边塞狼山一战,他已无依靠了。
此时沈凝之从人群中走来,沈鹤之恍然大悟,是他弟弟亲手为他下的毒。
他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会害他,他也不想相信。
仙陨之毒为何物啊?天下十毒之首,中此毒者会经常出现痉挛呼吸困难,全身经脉扩张,神志不清等症状,等到毒入骨髓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那痛感好比万箭穿心,让人生不如死。
沈鹤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手足兄弟会因为他人的一番话对他下此毒手,可事实就是如此,可沈凝之却丝毫不后悔,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地对他下达追杀令。
如今他被逼到如此份上,再也无法抵抗,他舍弃自己的剑,那把握了十五年的剑,沈鹤之落下不甘地眼泪,只留下一句:“臣从未想过争权,只想天下安定,百姓和睦。”
说完便转身跳下山崖,没有一丝犹豫,沈凝之见此情景也惊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的遗言居然是这样的。
他不是要反叛吗?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他是沈鹤之,怎么会这样死去呢?不可能的,假的,都是假的!
沈凝之自那日陷入癫狂,可又说来好笑,想沈鹤之死的是他,想沈鹤之活着的也是他,人怎么可以如此自相矛盾?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他后来渐渐明白了,可哥哥已经不在了。
他杀了当时的朝中奸臣,杀了为他出下毒之策的太医,可他转而一想,最该死的还活着啊,不就是他自己吗?
那日沈鹤之跌下山崖,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本就命不该绝,他落到了山下的湖中,漂到了岸上被了空大师所救,大师施针救回了他一命,待他醒来之时,不见昔日光芒已是沧桑愁容。
“殿下,你醒了。”
沈鹤之双手合十,道:“和尚,是您救了我吗?”
“老衲只是恰巧路过,有缘搭救,若非殿下体内内力无二,老衲恐也无力回天呐。”
“还是多谢大师。”
“老衲法号了空,殿下可在此处养好伤再离去。”
“多谢。”
了空欲要离去,沈鹤之艰难起身道:“大师,可否为我解惑?”
“殿下请坐,莫要妄动,你体内是世间至烈之毒——仙陨,一如其名,哪怕是仙人也要败倒在此毒之下。”
沈鹤之闻言苦笑,喃喃道:“他竟如此狠心。”
“殿下哪怕不言,老衲也能猜个一二,想来施主必是被信任之人所伤吧?”
沈鹤之点头道:“正是。”
“殿下如何想?”
“无他,唯有放下,我将这条命赔给他,也算是解脱。”
“一念执着,万般皆苦,一念放下,便是重生。”
“大师不愧是大师,我悟得了,我还有多久时间?”
“最多十年,殿下节哀。”
“无妨,十年够了,我用这一身武功换来了十年的轻散时光,也不亏。”
“可这仙陨之毒的痛苦会时时折磨你啊,到那时可是痛不欲生啊。”
沈鹤之摇摇头,道:“我认了,大师,今日多谢救命之恩,来日再报,望大师再帮我一事。”
“殿下请讲。”
“若旁人问起来,你从未见过沈鹤之。”
“殿下……”
“大师,我意已决。”
“……好。”
今日起便只有沈听肆了。
沈听肆恍惚梦醒,眼角的泪还未干,他起身走到外面,见白大仙在研究医药嘴里嘟囔着:“区区仙陨之毒,怎难得住我?”
沈听肆无奈摇头笑了笑,心道:“这老头真是倔,对不住了。”
他从草庐后方的篱笆钻了出去,他忽然想起什么事来。
“这薛阁主武功竟如此高强。”
“阁主一直忙于公务。”
“诸位,近日薛某得了一件宝物,就在这椿庭宴上与来与诸位一睹其风采吧。”
他心道:这薛文斌并没有什么大的官职在身,怎么会一直忙于公务呢?有问题啊。
他再次来到蓬莱阁,发现有另一行人已经到了,他只好躲在暗处,悄悄进入府中来到薛文斌的卧房翻找线索。
果真让他翻到了一块令牌,这令牌藏的很深,藏在了书柜的后面,不过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拍了拍令牌上的灰,上面写着“银峰会”,他笑道:“这是金鹰堂的儿子吗?有意思。”
沈听肆将令牌藏入怀中躲开那行人离开了蓬莱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