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黄昏笼罩海陆,万籁俱寂。飞云在天边聚集。”轻轻地,柔和的感性的歌声从维克先生的嘴中传出,“宁静在天地间盈满,安详的世界昏昏欲睡。落日褪去紫红色的长袍,它返回黑夜的摇篮,做起明日的梦想。”他端起酒杯,小饮一口,有些醉熏熏地继续唱:“此刻,最微小的声音也听不见,安歇吧,我激荡的内心。安歇吧,我激荡的内心。我全身心沉入梦的怀抱,回到了真实的自己。”歌声戛然而止,他端起酒杯。在灯光的照耀下,美酒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心平气和,没有烦恼。”
他的心灵乘着醉意飞翔。此刻,月光盈满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与祥和。月,出于海,而淡然于海,在腾空的一瞬间,它仿佛披着水花,将大海的梦洁净。云,安于天,而淡然于天,他的思绪伴随着云飘荡,飘忽忽,仿佛将所有的烦恼与痛苦都遗忘,他看见星星欢喜跳跃,海面波光粼粼。水嬉戏着,打闹着,狂热地扑向海岸。他伴随着腥咸的海风来到海岸,海岸上灌木深绿的叶子细细低语着,海风热烈地拥抱着他们。他想到美丽的舞蹈:此刻,世界在我的面前起舞,他再一次醉醺醺唱起来,“我的歌声为你歌唱,此刻,正是我向往的时光。”
也许是有感而发,他感到浓厚的悲哀:他再也无法让她见到他幻想中的世界了,我多么想向你倾诉,一个梦幻的、和平的、没有悲剧的、充实的世界呐。死亡,将你我隔开,在你我之间隔了一道痛苦的墙壁。他与她在漫天星空下奔跑,他们一同歌唱,快乐的,悲伤的,歌声随着风在全世界舞动。
风来到他的心间,竖琴的歌声奏响,她悠远的歌声传来,他忍不住为她轻声伴奏:哦,时间与只有时间所构成的抽象的剥离的世界,哦,巨大的清晰的模糊的渺小的世界,自万古而来,又被送入时间的万古激流,时间湍流不息,你的灵魂永远在飘荡,你在永恒的自由中舞动、飞跃,啊,我将不再是受束缚的存在,不会坠落,不会被创造,我是一朵美丽的花儿,我将自由自在向上生长,我看见宇宙中闪耀的群星,它们正绽放着无比伟大的斑斓之光,我将远离一切,我将向上攀缘,我将见证这磅礴的群星,我将为这美好颤抖。
请你不要离开我,我请求你。他的内心闪烁过一段宣叙调,死亡,我请求你,不要让我与她分开,不,死亡说,没错,她已然超脱了生命的边界,所有时间,所有空间,在她的身边飞舞,好像她永远不会坠落,好像她永远、再也不会被世俗的舟车劳顿所困窘,是啊,死亡接着说,没错,你也看见了,我的存在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她的死,包括你的死亡,包括全世界所有生物,所有生命的死亡也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实,死亡淡淡地,回过头来,看着我。
那时,死亡的征兆悄然降临在她的头上。饱受病痛折磨的她早已紧绷神经、痛不欲生,疾病随时都有可能发作,她被困在了床榻上。他曾经每天为她换洗衣物,是的,她曾经就躺在那个床上;他曾经每天待在床头,为她准备医生开出的药方,做各种饭菜,是的,这画面仿佛还在眼前发生着。
道,时间的道,万物的道,道与道彼此相生。他听见妻子淡然的歌声:彼此冲突,却又互相孕育,彼此照应,却又仅此可见。景象在我的眼前一变再变,连接着,交织着,立体着,抽象着,具体着,越来越无从捉摸,却越来越永恒,在最后的象征,世界的隐喻里,死亡与所有的生命,与所有的生活连接在一起。灵魂的真实,它的所有,我的所有,此刻与此前的永远,必然,都是必然。
一切都是必然。他感到恐惧:就在此时,他发现了真实的自己。仿佛是第一次。他望着眼前昏暗的灯光,外面天空似乎已经暗下来了。他看见自己正站在一片模糊的光景中,身边是一身雪白衣裳的妻子。此刻,他们正矗立在成为情侣的那个庭院、那个夜晚。纯净的时间见证了一切。
*
海天混沌一色,只有海面稍稍有一点涟漪,仿佛一块带着褶皱的布匹。天色渐渐泛白、泛灰,这时那块布匹上出现了一行行暗沉沉的线,不断蔓延,相互追逐,彼此推拥,不断前进,最后拍打在岸边,拍打在我的眼前。碎了。海浪拍岸,纷纷碎裂。我叹了口气。
“我看见那红轮渐渐沉寂于深邃的云层之间,我看见灰色中的那一点点橙红,那橙红稍纵即逝,不见了踪迹。”青年自言自语着,“我看见那巨大的悲伤河流,从我的眼前瞬闪而过;我看见生命的川流不息,浪花拍岸,纷纷碎裂。
“岸边铺上一层白白的水花,紧接着,又一波浪花涌起,发出悲叹般的声音。天边的色彩阴沉而清晰,慢慢地,它笼罩了一切。天边回荡着一两只海燕。天空一片昏暗,朦胧难辨。此刻,鸟儿发出尖锐的,响彻天空的呐喊。”青年感到一股难言的错觉,“是梦吗?难道这是梦吗?我看见一个圆圈,金灿灿、红闪闪的,离得老远,正从遥远的天边缓缓升起,像车轮,又像水滴。此刻,我竟然感觉温暖的、闪耀的阳光透过阴沉的云雾,照射到我的身上,我感受到炽烈,感受到热量。此刻,一股力量环绕在我的周身,我的内心,啊,是的,我要抓住那阳光!”
太阳完全穿透厚重阴沉的云层了。一条黄绿色的光影逐渐显现在遥远的天边,岸边的小船在光影的浮沫下变得虚幻,美丽。
“如同华丽的开幕一般,奇异的神迷在天边展现,多么美丽,这世界的瞬间,多么梦幻,这唯美的刹那。甜美的、炽热的,静静流淌的时间,将世界轻轻捧起,”青年喃喃自语,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愉快,“可是,沉重的时刻却平行发生在任何的地方,如同墓穴一样的寒冷和阴暗呐,依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白昼与阴影相互交错、追逐,远方响起了教堂空灵的钟声。他沿着岸边缓缓行走起来,他的影子逐渐拉长,模模糊糊,远处教堂的钟声响得持续,那声音穿过街道,泛起交织的回音,鼓起朦胧的波浪,那声音,催动着青年迷惘的心灵,他再一次看见那阴沉的天空。
冰凉的海浪捅到脚边,他感到一阵刺骨的悲伤,海浪涌上沙滩,卷起一些沙子,哗哗啦啦,他听见灵魂的歌唱:
你的确是正确的,你曾让我的生活如此梦幻。
然而,当美好的事物都在悄然流逝,
无论是在黑夜,还是在白天,
无论是有声,还是在无声,
它是否可以离开得慢一些呢?
不管我们曾经是什么,
现在看来都不过是梦中梦,
我置身其中,
在让我心力憔悴的梦境的荒原中,
我双手紧握。
那段闪闪发光,却又瘫痪的回忆,
留不住!却留不住!
它急速从我的之间,从我的心中掠去,
我痛哭!我痛哭!
主啊,我亲爱的主!
为什么不让我牢牢抓住它!
主啊,我亲爱的主!
为什么不能让我从苦海中脱离?
*
“在天空闪耀的星辰,”他瘫坐在柜台旁的椅子上,眼神迷离。他感到眼睛的苦涩,又感到心间的疼痛。他道,“在拂晓的时候也会消散,然而他们永恒的光辉,在每一个午夜,都会重燃。”真是可悲。他心想。他很清晰地明白自己的妻子已经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我来告诉你,她已经死了!永恒的深沉的夜晚笼罩了她的双眼,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的生命将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太阳西沉,他敲响了丧钟。他浑浑噩噩地离开圣洁的教堂,回到充满思念的地方。”
哦,思念,思念的狂风将要掀起。此刻,它盘旋着、螺旋着,向着明亮的空域飞去,飘飘然。在那里,必然有美丽的花朵绽放,必然有恍若隔世的美好景苑。飞跃明亮的悲伤的天使之音,啊,美好转瞬逝去,它骤然下坠,坠入明镜湖泊深邃的涟漪。一切声音消失殆尽,四周充斥着黑暗。
在黑暗中,他不停挣扎摸索。这时,他可以转身,他的心中感知到转身的渴望。他转过身去,眼前猛然一亮:他再一次观看,在他眼前,虚无的黑再一次变成了存在与存在过的一切,无穷无尽,存在蔓延开来,变成了时间,化为了时代,成为了无穷无尽向上的、抽象的、野蛮的、柔和的、生命的、死亡的螺旋,然后成为一个基点,他看见宇宙,那是宏伟的穹天极宇的存在,光明与黑暗再一次出现,风与雨再一次出现,昼与夜再一次出现,是的,这是全世界的一天。
他看见自己的妻子,此刻身着白衣的她已经变得虚无缥缈了,此刻,她正站在仿若幻境一般闪烁着斑斓色彩的星空之下,面前是浩瀚无垠波光粼粼绚烂美丽的大海。圆月升起。
“你在干什么?”他问。
他看见她的脸上泛着泪花,她扭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瞧着他,“哎呀,你来了。”她说,“你瞧,多美丽呀,我在看海哦。”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幸福的事就是遇见你,跟你在一起,不过,我现在就要走了,大海的小船已经到来,我不得不走了。”
“那……”他沉默了,他的内心早就激荡起不舍与悲伤的浪花,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面临离别,“再见。”
他转身离开,不舍的浪花击垮了心灵筑起的坚硬的堤坝,他又停下来,转过身去,“你在做什么?”
“看着大海。”站在小船上的妻子说。
“现在呢?”
“我还在看哦,我在看着你,Sea·Vico(希·维克)先生。”
他目送着她远去,渐渐地,她消失在视线之中。
景象一变再变,现在,在他的面前呈现出光与暗的分叉,随后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
维克先生迷离的目光渐渐移动,在黑暗中,他看见一束光。他猛地清醒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酒馆里如同黄昏一样的暗黄的、沉闷的灯光。
*
“黄昏啊,迷离的黄昏,冰冷的波浪涌到脚边。”
空灵澄澈的歌声浮现,触动了青年的心。在酒馆里,在充满诡异的矛盾冲突的悲凉的世俗中,一片难堪的、沉闷的昏昏欲睡的热气就在四处回荡:是生命的沉郁顿挫,支配着炽烈的苦难的心灵绽放。
“心中升起脱离世俗的愿望,波浪啊,它涌上沙滩,海之声,歌声我全然无法分辨。孤独的灵魂在哭泣,在对面,在彼岸,莫非是天人永隔,莫非是心的召唤?小船在海浪中起伏,心中升起脱离世俗的愿望,小船在海浪中起伏,迷离的黄昏,将海浪映得泛白……”
远处,在落满尘土的小巷,还有那寂寞的阴沉的建筑的围墙,面包店的招牌刚刚染上夜晚的沉寂,孩子们的哭声传向四方。
“你的一切都能打动我的心灵,我与你心心相印不可分离,对于我,你就是我生活下去的动力,安息吧,做个好梦。”好似玻璃一般易碎的歌声再次响起,“你是我生命旅程的一道光,你就是我生命里许诺的世界的一切,安息吧,做一个恬静的无忧无虑的好梦。”
我很想和你把话说,但我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如果我能开始我的述说,你可能不止一次呜咽。我的日子过得非常非常难过,我竭尽全力躲藏令我悲伤的事情,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面对:没错,只有一件事情让我无法躲藏,只有一件事情让我不会保持沉默。
“不安的夜晚笼罩,不安的白昼追随,高远的钟声在倾诉,教堂的台阶被夜晚所照亮,仿佛白昼。我将经过这里,我将触摸台阶石头不安的冰冷的凄楚。我的身影在灯光下越拉越长,越来越淡,我将走进教堂,亲手敲响你的钟声。”
*
空虚的感觉席卷全身,他对着眼前的青年说,“唉,我似乎也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了。”面前的青年没有回话,他默默点点头,就一口酒全闷了,“老板,再来一杯。”他为他调了杯酒,青年又一次一口闷了。
“小哥,你现在多大了,看着你也就是未成年的样子。”
“我二十多了。”
“你有工作吗?”
“姑且算是个流浪之人吧。”
“流浪?”
“只是不愿意回到那样的生活之中罢了。”
在那之后青年的话语他都没有听清了,他的心灵、他的思绪再一次游走。啊,我深有同感。他心想。没有什么比脱离那样的生活更令人心驰神往了,没有什么可以保留下来,也没有什么需要保留下来,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不协调的了。她,希尔薇,现在不需要名字了,她可以抹去自己的名字,可以让它变成一种纯粹的、爱的、知识的象征,变成一种温柔的、极度洁简的遗忘:他再一次看见那无垠的无限的汪洋,因为穿过另一种无穷的、延绵不绝的航行是孤独的,即使存在与虚无友善地陪伴着她。
他感到悲伤,他感到快乐,他感到沉重,他感到轻松,他感到全世界情绪的、情感的、顾虑的潮水扑天盖日地笼罩了他,朝他的内心涌去,在他的内心翻腾,他感到他的一切已经陷入瘫痪。
他看见遍布的荆棘,大水退去之后,透过压抑云层的晦暗阳光映衬出墨绿的色彩,他清晰地看见荆棘丛中细小但完全不容忽视的尖锐的刺,以及这中间旺盛生长的唯一一束艳丽的白色的花。此刻,洁白的花瓣已经摇摇欲坠。他又一次进入这种迷幻的境地,遍地的荆棘将他刮得遍体鳞伤,他终于见到那一株美丽的花。此刻,他的心情颇为复杂,或许该说是复杂,这么对年来,他对她的爱意,时间有目共睹。他轻轻抚摸着洁白的花瓣,他为她浇上清澈的水,他说:“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陪着你。”他听见花朵的回答,“我在看向荆棘之外广阔的世界的大海。”
“啊……”他感到感慨,他看见白色的纯洁的花朵在微弱的风中轻轻摇曳着,闪烁着,他看见花朵逐渐失去了形体,化为一束明媚的清晰的清新的白色光束沉入地面。霎时间,他感到周身的变化,他看见荆棘消失了,细嫩的青草从土地中茂盛地生长,五颜六色的小花在在草丛中盛开,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明媚的气息。她的爱意像一道气息一样环绕着他,极为飘忽地飘荡着,他听见天空中回荡着妻子美丽的歌声:
“或许你意识到自己孤独的环境,或许你意识到自己不敢回忆,或许你的内心充满了对于死亡,对于世界万千种种的恐惧,或许你的内心里有着放逐,或许你的内心里还有着被放逐,或许你避无可避重新陷入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孤独之中,或许,在一段时间里,你的逃避、你的孤独、你的麻木都会变得强烈无比,或许你曾在某些时候想要寻求短见,想要摆脱世事无常生死无度的事实规律。因为害怕黑暗害怕孤独所发出的死亡与审判的铿锵之声,你的内心加倍渴望,渴望能有一位引路之人轻柔地牵起你粗糙的自认为很肮脏的手,为你整顿秩序,带你走上一条温柔的路,然后,你遇到了我。你说,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很害怕。这一路来,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脆弱而坚强的关系,而我,这个领路人,不再是任何人的追随者,而只属于你,带着你走在名为‘人生’、‘生活’的环形大道上,向上地,越走越高,越来越接近光明,然而现在,这个领路人却无法领着你继续走下去了:我多么想陪着你走到世界消失的那一刻。虽然奇迹并不会出现,可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是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都市街道上,还是乡下田间的落日余晖中,你的路是必然之路,这也是所有人的必然之路,在那条宽阔却狭窄的道路上,存在着理性、非理性、界限、非界限的空气,你所经过的路是考验之路,这是一次以生命为过程的苦修,即使我们被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抽象所包围,我们每个人都遭到冷酷至极的隔阂,但是我们也要发现内心那散发着光与热的小火苗,我们的友爱依然不会失去,我们的关心不会失去,我们听见声音,那道宇宙之音穿过时间之长河、穿过空间之宫殿,仿佛启示录空华之回响,悠然穿过每个心灵联系之湖泊,这道声音把过去与未来相连,把每一个孤独与孤独的灵魂相连,它不是惊惧之声,不是审判之声,而是大众之声,安慰之声:它是希望之声,它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出来的善意之声,它告诉我们;请不要放弃自己,请爱护自己;请不要伤害自己,因为我们都陪伴着你!”
*
慢慢地,就这样慢慢地行走在冰冷城市的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吧。那里,在无限遥远的地方,透露着幸福的气息,它们是真挚心灵的回声?还是由幽灵组成的幻影?我听到悲伤的歌谣,那歌声余音袅袅,不绝于耳,那里,在无线遥远的地方,闪烁着永恒的星光,飘荡着永恒的大海,大地一片阴影,大地一片明亮,在无限星光的照耀下,我重温那些幸福的时光。这如梦似幻的苍白扁平的日子,这如梦似幻的色彩缤纷的日子,你我互相倾诉着虚无缥缈的梦境,你孤零零,我一见钟情。
青年的思绪向着星空,向着宇宙不断飞散。他走到哪里了?他不知道,灵魂沉默着,在冰冷的天空下,他逐渐变得无话可说。他听到周围人们的叫喊声,他侧耳倾听着这些响声,在遥远的宇宙里,在心灵的海洋上,这些声音悠然但是混乱地爆发着。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维克酒馆,这是一家老字号了。他推门走了进去。
*
“老板,再来一杯!”青年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他高举酒杯,神情欢快而苦恼,“再来一杯!”
或许,在青年的眼前,世界变成了视而不见的存在。他看见青年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前方,他看见青年眼角闪烁过的种种因为醉酒所以流露出来的复杂情绪,所有的变化,所有的遗忘,他突然发现,青年的本质永远不被遗忘,在遗忘中不被遗忘的东西依然存在,本质进入另一重境界,它注视着世间,仍在注视着世间,它像一颗永恒闪烁的星。
他给青年倒上一杯酒,青年再一次将酒闷下去,“老板,我感觉我脱离了生命的范畴,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存在。”他有些怅惘,又有些轻松,“时间流逝,流逝过的还能算什么呢?一天天的,世界永远不会有尽头,星星闪烁在天边,不断回旋、徘徊,太阳东升西落无穷无尽,事物的衰老演化也无穷无尽,那包含了世界万物的生长,又包含在什么之中呢?”
听着青年的话,他感到一阵难过,“你很苦恼吧。”他说。
“对啊!”青年打了一声嗝,大声说道,“我很苦恼啊,我渴望自由啊,那是无上的神地,无上的幸福,我不想被束缚,我不想被任何条条款款的东西束缚,然而我的理性告诉我,绝对的纯粹的自由不存在,如果那样的自由存在的话,那么世界将会崩坏,理解像是泉水一样喷薄而出,我认为尝试与理解是一个世界的开山创世之举,就像是无法忽视的世界之支柱,高于一切,耸立于世界之巅,它就像是汪洋,深于一切,是一切的根源。它是永恒,是永远之存在,它是那么庞大,那么强大,那么健壮,它是那么轻盈,那么晶莹,那么清澈,它是那么飘忽,那么美丽,那么梦幻,我陶醉其中,我无法表述,我——”青年再一次打了个嗝,他趴到在酒桌上,转而去支支吾吾一些别得看起来难以理解的事情。
“你应该活出自己的人生。”他说,“但是自由是有限制的,请你不要逾越道德的、心灵的、情感的底线。”
青年突然安静下来,他的表情呆滞,看起来大脑似乎宕机了。
“你一定要成为自己。”维克先生说,“一定要。一定。”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