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璃月方从昏睡中悠悠醒转,那神识恰似清晨林梢间的薄霭,丝丝缕缕,于混沌幽谧之境,徐徐聚敛而来。
眼皮竟似有千钧重,仿若被细密蛛丝缠裹、牵拉,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撑开一线。
恰在此时,一阵寒风,宛如那冬日里古梅枝下嬉闹的精怪,携着凛冽霜意,又透着几分俏皮劲儿。
轻拂面庞,丝丝凉意仿若冰泉沁心,把那尚萦于脑际的迷糊,驱散了些许,周遭景致也渐次明晰起来。
凝眸望去,只见那苏瑾正蹲坐于前,小脸儿凑得近近的,一对眼眸仿若春日晴光下澄澈的湖水,波光潋滟。
只定定地瞧着她,一眨也不眨,那眸中映出的,正是自家形容,满是好奇与殷切关切之色。
凤璃月心尖儿上,仿若被一根轻羽悠悠撩拨,莫名涌起一股子强烈的熟稔之感,恰似心底藏了段至关紧要的往昔旧忆。
珍贵非常,却偏被层层迷雾掩蔽,只觉与这眼前小儿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系,可绞尽脑汁,竟也抓不住那缕关键头绪。
也不知怎的,凤璃月神思恍惚,抬手便要去触那苏瑾的面庞,指尖竟还微微发颤,待触上那脸颊,只觉肌肤细腻温润。
仿若羊脂美玉,丝丝触感,自指尖悠悠蔓延开来。
苏瑾见状,眼睛睁得愈发大了,那修长睫羽,恰似春日花丛间翩跹的蝶翼,扑扑闪闪,眸光中毫无半分怯意。
瞳仁里亮光熠熠,仿若夜幕星河璀璨,纯粹且耀眼非常,里头倒映着凤璃月满是疑惑、探究的面容。
凤璃月轻皱蛾眉,拇指带着三分怜惜、七分温柔力道,缓缓按上苏瑾眼皮,那眼皮下眼珠不安动弹。
引得苏瑾鼻尖轻皱,面上痒痒麻麻的,饶是如此,却也乖乖立着,纹丝不动。
少顷,小指沿着下颌轻缓划过,恰似用羽毛细细撩拨,苏瑾到底是孩子心性。
嘴角一弯,“咯咯”笑将出来,身子亦跟着轻轻晃悠。
凤璃月瞧着,嘴角也不自觉噙上一抹浅笑,手掌顺势一展,严严实实盖住那双灵动眼眸,掌心暖意丝丝透肤。
苏瑾仿若得了无声密令,眼睫轻颤几下,便乖乖合上双目,那长睫铺于眼下,恰似小扇一般。
而后,凤璃月双手轻移,落于苏瑾脸颊两侧,掌心轻柔贴附,缓缓揉/搓起来,那劲道匀匀柔柔。
仿若在拿捏珍视无比的面团,苏瑾脸颊肉肉在手下时凹时弹。
不多时,小脸儿泛红,身子也往她手上蹭了蹭,活脱脱像只贪恋暖炉的幼兽,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凤璃月朱唇轻抖,几番启齿之态,终是未能成言,仿若有一双无形之手,紧紧扼于咽喉要道,把那将出未出之语,生生困于喉间,不得解脱。
心下狐疑重重,恰似密网交织,无端涌起的亲近之意,恰似春日墙角新绽的嫩蕊,勾/人念想;
更有那缥缈难觅、却挠人心扉的熟悉之感,仿若幽梦残影,丝丝缕缕,纠缠一处,乱作一团锦绣,噎得她眼眶泛红。
酸意直冲鼻窍,胸脯亦随那毫无章程、时急时缓的呼吸,大起大落,恰似那狂风巨浪里,飘摇难定的一叶孤舟,没个安稳处。
她本素日里也是个心明如镜、沉稳有度之人,如今却思绪纷乱,如同深秋霜风肆虐下,满园飘零的木叶。
七零八落,寻不出个首尾来,往昔的从容淡定,恰似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呼吸也失了规整,仿若断了线的纸鸢,时高时低,忽急忽缓。
正自恍惚迷乱、神思游走之际,仿若被宿命之手轻推,本能乍起,右臂猛地运力,那肌肉紧绷之态。
恰似良弓满月,满蓄劲道,不容分说,一把将苏瑾扯入怀中。
苏瑾身形小小,初时身子一凛,如受惊雏鸟,转瞬便乖巧依顺,偎了过来。
凤璃月双臂迅即如春日藤萝绕树,缠得紧实,把苏瑾稳稳拢在怀间,额头徐徐落下,轻触苏瑾发顶。
鼻端立时满是孩童特有的暖暖馨气,其间还杂着一抹淡淡奶香,恰似那柔煦日光,悄然透入窗棂,丝丝缕缕,熨帖入心,把心间那一股子慌乱,驱散了几分。
当下,于她心底幽微之处而观,纵有往昔那些朦胧似雾、未解谜团的执着思量,亦有对这莫名牵扯缘分的忐忑揣度。
可在抱住苏瑾刹那,诸般复杂情思,皆如沉水之石,隐于暗流,踪迹难觅。
满溢心房的,唯有那溺水之人逢浮木、寒夜旅人遇暖炉的纯粹依赖。
她指尖下意识揪住苏瑾衣衫,微微颤/栗,仿若借此方能扎根于世,汲取暖意与力量,寻得须臾安谧。
暂把周身这如霭如烟、重重叠叠的迷障困惑,皆抛诸脑后,沉醉于这短暂却珍贵非常的慰藉之中,仿若世间纷扰,皆与己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