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马场虽是私人马场，比不得皇家马场，但弘昼这些年凭着弘历的宠爱和办生丧敛来的钱财，这马场也算不得小。
几人递了弘昼的牌子，仆人将一众人引去马棚后退下，留下众人自便。
胤禟欢呼一声，奔向一匹壮硕的黑马，解了缰绳翻身就骑上去了。
眼见着胤禟就要一甩马鞭跑出去，胤俄立刻上前扯住缰绳，焦急道：“九哥，你别胡来，这些马你都不熟，当心摔着。”
胤禟不满的蹙眉，“老十，你怕什么，爷虽然好多年没骑过马了，可这马术也不曾生疏，不信咱俩就比比。”说罢也不等胤俄反对，俯身挥开胤俄的手，清喝一声，身下的马儿便疾驰而去。
“九哥！”胤俄惊呼，也顾不得其他，随手解了身旁一匹马的缰绳就走，追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而去，远远的传来他焦急的声音：“九哥，你慢点，等等我！”
剩下众人看着两人跑远，不禁扶额，胤禩长叹：“老九这急性子。”
难得胤禛接话道：“他是从娘胎里就过来了，想来这些年也憋的狠了，有老十跟着，不会有事的。”
胤禩惊喜的看向胤禛，张口想说什么，却见胤禛快速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胤禩心中温暖，眼角眉梢的笑容也更明媚了。也不拆穿自家四哥别扭的关心，伸手牵住他的手，笑道：“那四哥我们也去挑马吧。”
胤禛垂眸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没说什么，浅浅嗯了一声，随着胤禩往马棚里挑马去了。
“十四……”胤祥牵了两匹马从马棚里走出来，将一匹的缰绳递给一旁静静站着的胤祯。
胤祯听见他的声音，将目光从远处的群山上移回来，看着胤祥脸上隐忍的期许，抿了抿唇，到底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缰绳，却没有骑上去，而是转身牵着马慢慢往外走了。
胤祥怔了怔，回头看见其他人早已不见了，才立即牵着马跟上胤祯。
胤礽心中憋着一口气，到了马场牵了马，在几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径直将胤禔掠上了马，打马就走，惊的胤祉险些用脚去追，却被胤禔微微摇头止住。
胤禔安静的坐在胤礽怀里，手虚虚的抓着他胸前的衣服，眼睑低垂看不清他的神色。
胤礽早就发现了胤禔的不正常，可他没办法停下来，这个人、这个人……他求了一生，是他的年少心动，是他的至死不渝，是他的求而不得，是他的碧落黄泉。即使知道他厌他、恨他、甚至想要亲手杀死他，可他还是放不下，他没办法再一次看着这个人和旁人成亲，他做不到，他会再次疯掉。
胤礽将人死死的箍在怀里，心中的戾气几乎要将他逼疯，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揉碎了吃进肚子里，这样他就再也没办法和自己分开了。
胤礽不管不顾的疯跑，直到马儿都累得气喘吁吁，他才抱着胤禔翻身下马，随后躺在草地上，目光浑浊的看向碧蓝的天空。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在日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胤礽倒下也没放开胤禔，胤禔随着他的动作半卧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和如雷的心跳，忍不住就心软了。
他其实早就心软了。
最初得知真相时确实是震怒，可那之后却是猜想得到证实后的苦涩和复杂心绪。
如何会猜不到呢？会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敢对他做出那样的事的人，除了这个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人，还能有谁。
不过是他的怯弱罢了，从不敢承认自己也曾动过心。
他突然想起上一世他死去的那个雪夜，那一夜的雪真冷啊，冷的他都开始想念一个人的怀抱了。
两人安静的躺着，那匹马儿也缓过劲来，悠闲地在草地上踱步，挑捡着鲜嫩的草叶。
胤禔感受着胤礽的呼吸慢慢的平静下来，心跳却依旧一声一声的擂在他耳边，箍在他腰上的手也没放松一分。
他低低的叹一声，垂眸缓缓道：“保成，放手吧。”
胤礽身子一僵，手臂越发收紧，勒的胤禔倒吸一口气，他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红着双眼咬牙切齿的道：“休想！我绝不会放手！”
胤禔看着他赤红的双眼，伸手轻触他眼角，“为什么不放手呢？你我即使如今换了身份性别，可还是不能在一起不是吗？你不是已经去见过皇阿玛了吗？为什么还是不愿放手？”
被胤禔的手安抚，胤礽一瞬间既委屈又难过，“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是去见他了，可我没认他。我心里只有你，可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放手！”胤礽眼中水光泛动，低下头将头埋在胤禔颈间，闷闷的道：“哥哥，你心里明明就有我，为什么还要我放手？我不想放手，哥哥，哥哥……你怎么舍得……”
你怎么舍得让我这般难过，哥哥？
胤禔感受着脖子上温热的湿意，一瞬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个人，他曾捧在心尖上十来年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也曾半生陌路相杀恨不得啖其骨肉，可最后依旧用自己一生囹圄换他片刻自由。
但这人怎么就那般不争气，那般忍不住。圈禁罢了，他不也熬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就熬不住，怎么就那么任性，怎么敢，说走就走……
胤祯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他身前是一片树林，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他松开缰绳任由马儿自由跑动，回身看向胤祥。
胤祥愣愣的看着他，浑身僵硬。
胤祯轻叹一声，“十三哥，我六十八了，算上今生已七十有二了。”
“什……什么？”胤祥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胤祯微微勾唇，露出个苦笑，却是自相认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个笑模样。他道：“我已是过完了一生，若不是再次遇见你们，即使我还留有前世的记忆，我也不曾打算困于前生的。”
胤祥听着他毫无波动的语气，看着他冷静平和的眼神，明明今日天气极好，甚至有些微热，他却渐渐觉得冷的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般。
胤祯走上前，抓住胤祥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的胸口，缓缓道：“你看，这里虽然是颗年轻的心脏，可事实上它早已垂垂老矣。爱也好，恨也好，怨也好，对于如今的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我这颗苍老的心再不会有任何反应。四哥也好，你也好，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世上万千人里毫无差别的人。”
胤祥觉得自己冷的都要战栗了，他想要胤祯停下来，别再说了，可他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只能听着他继续道：“所以，十三哥，不要再觉得你欠我什么。”他放开胤祥的手，缓缓退后，“你也不欠我什么，你我之间早已两清互不相欠。此后你我，做陌生人也好，做兄弟也罢，我都不会在意。”他转身往那边吃着草的马儿走去。
胤祥还僵硬在原地，甚至被胤祯抬起的手都没放下，他愣愣的看着胤祯的背影越走越远。恍然想起，这一世他总是在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而上一世，却总是自己将他一个人留在身后。果真，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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