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和一个太温柔的人分手。
他已经把爱你这件事当作职业。
南从医院出来,打车回家,手机上是苏催促他回家的消息。
他记得你的小缺点,会照顾你的情绪和秘密,纵容你的任性,不在意你的偶尔刁难,并且尽力满足你的一切小癖好。
他努力做你的百分百伴侣。
南靠在座位上,翻着二人的聊天记录。
他随时可以被你打扰,随时预备着你的需要。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没关系,都很好,爱你。
南打开门,把那张残忍的报告一扔,扑进苏怀里抽泣,疯狂地、用力地狂锤着对方的肩膀。
哪怕你对他发脾气。
“哭累了,可以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看,他甚至说不出可以让人生气的话。
他日复一日地把自己烧开,晾凉。像一成不变的温吞水。
“对不起。”他终于察觉到了,于是先一步提出要分开。“我们走不下去了吗?”
“不是的,不是谁的错。”
他们就这么兜兜转转地、漫长地纠结了很久,最后苏诚恳地说,对不起,和我在一起还是委屈你了。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整理好两人的小家,储物柜和冰箱都塞满了,他留下了他为你添置的一切,只带走了一个装满记忆的小盒子。
仓促,是笨拙者的敏捷。
“好好照顾自己,好吗?”他有些不熟练地要求他。
大到怎么清理燃气灶,小到哪一种药放在什么位置。
“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干嘛…”南被他的一本正经弄得好笑,睫毛上的泪珠颤抖着,有些不合时宜。
“我怕你会忘记了,忘记了可以打电话给我。”他又补充说道,“不过要是有别人了,也不用来告诉我,我会…很小气。”
最后一句太小声了,南没有听清。
“好了好了,不用啰嗦了。”
他做不到装模作样地挽留他。
因为这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就像他为他准备的很多惊喜,蛋糕,口红,或者铃兰花,平凡得像每日打卡。
所以有一天他没有来,也是情理之中。
人嘛,总会散掉,如同飞鸟翅膀上的羽毛。
两个人的感情闷久了,像是堆积在仓库里的烟花,绚烂,潮湿,燃不起来。
南果然很久没有联系苏,苏也就销声匿迹。
一次在梦中惊醒,他试探着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在不在?你去哪了?”
“嗯..找我干什么?”“我想去找你.…”
说完这句话,南噎了一下,被窝外骤降的空气让他嗓子变得干涩,说不出话。
他意识到自己很久没听见他的声音了。
“去倒一杯水喝吧,你又忘记喝水了是不是?别着急,慢慢说。”
“嗯……”
“小心一点,快去吧。别哭,等下我还在…”
南扶着床边起来摸索着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握紧手机颤抖着告诉他。
“我梦见你彻底离开我了。”
苏好像被吓到,结结巴巴地没再说话。
于是南又重复了一遍。
“我后悔了...我现在就去找你吧。听见了吗?告诉我你在哪。”
夜晚让人的心跳声放大,如同擂鼓。
南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好像他还等在门外,下一秒就会打开卧室的灯出现在你床边。
“你听见了吗?你到底在哪里?别不理我啊,拜托…”
电话那头静得可怕。
苏停顿了好久,然后用一种颠簸又模糊的声音说。“我好笨,忘记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忙音。
后来连忙音也消失了,他选择了和他永远断联。
但他最后还是找到他了。
驱车几千公里到他们曾初识的高原,风尘仆仆。他在满地褶皱的纸和晕开的墨水之间找到他,在回忆的尽头找到他。
纸上是凌乱的字迹,泪水和苦难交织成的花。
“把我忘记吧,忘记我这张脸。我没有什么好的,只是牵挂你。”
余下就没有了。
他的牵挂太重,连字迹都被压得变形,一笔一顿,叫南吃力地辨认了好多遍。
“哪有人遗书写这么短的。”
读到这样的字,多么没意思的字,南一时不知该责怪他什么,也不知道该责怪自己什么。
太柔软的人,抛开生离不谈,连死别也不热烈。
原来他早就交代好了,他倒在哪里,就在哪里把他埋葬。
南知道他会埋在在哪里。
那个他唯一带走的、装满记忆的小盒子里。
和南在梦里预见的一模一样,他情愿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他,也不许他跟上来问个明白。
难怪啊,他老是说:“别老想着我,想其他好玩的事不好吗?”
他的确没法改变与生俱来的木讷,所以总害怕他太在意他的感情。
“那我偏要黏着你,直到你不说这样的话。”
“……好吧,我不和你说了。”
这时他一定任他处置他脸上那塌下来的表情。他两颊上的薄肉,淡淡的他的忧愁。
“不许你躲在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他明明让他保证过的啊。
一切都在那一遍又一遍反复倾诉的爱语中丢盔弃甲。
他的心思太浅了,比南的眼窝还要浅。
比不了涓涓细流似的爱,他只留给他一方规整的人工湖。没有浪漫的雨滴,鱼群,落花的光顾,孤独且笨拙地栖息在南的心脏。
那是他用寡言的斧头一点点凿出来的,经年累月,勉强还清澈着。
一旦干涸了,唯有人的眼泪来填满。
山峰上的氧气很稀薄,人迹罕至,牛羊都不多见。
构成人灵魂的是无休止的风,辽阔的云海和晴天。
南坐在草地上,想象着苏沸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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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精确如闪电。”
“我与枯木垂首,绝不谈春天。”
(作者被自己写的文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