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午后的咖啡厅辉映着昏黄的夕阳，蓝白的街道上随处可见黏人的猫咪，它们亦是家宠亦或是野猫，但都温顺可爱，匆忙的人们穿梭在车水马龙中．

　　手指轻轻摩挲着瓷杯，陆嘉慕微垂着眸忧愁地看着那暖黄的天逐渐暗沉，陆煜琪死了，他又变回那无家可归只剩流浪且听人摆布的砧板之鱼了，但那也是命中注定，彼此虚妄地度过这两年本就没有感情的生活，也是时候让闹剧收场了.

　　把冷掉的咖啡滞留在桌面，站起身来缓缓打开玻璃门，晃眼的远视灯和嘈杂的人声让陆嘉慕浑身陷入短暂的僵硬，有刺骨的寒意和没入骨髓的孤独感侵占他的全身，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却感觉不到任何哀伤．太奇怪了，陆嘉慕不自觉跑进小巷，捂着唇大口喘气，莫大的痛苦席卷而来，他想起了陆煜琪被紫罗兰吞没的模样，就像是葬送了自己的感情，或者是自欺欺人，半梦半醒间和自己纠缠不休．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紫罗兰轻轻摆弄枝叶，缠上陆嘉慕的小指谨防他伤害到自己．它隐约觉得对方命线被生生缩减，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下沉．

　　蹲在地上缓了好半会儿，才撑着墙站起身来，抬头看看这昏暗小巷里潮湿的杂草，陆嘉慕深深叹口气，“先回去吧，换个地方生活”随即走出小巷，在路边搭便车踏上回陆家的旅程．

　　星光扑满在无垠的天空之中，看不见尽头的高速路上陆嘉慕单手撑着下颌靠在车窗边，隔着朦胧的玻璃看万家灯火通明，紫罗兰靠在他手边，它已经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

　　车内很安静，独自陷入沉思的陆嘉慕不经意看向自己的手，眼神些许变了变，“反噬”点点消散的血肉在手上留下数不清的血洞，是陆煜琪的死，彼此间关系的切断导致原本共生的线摇摇欲坠，记得当初陆煜琪坠入虚无，好不容易被简黯救出来却处于濒死之际，是自己和简佳航做了交易以命换命的，但现在又是自己亲手杀死彼此的，命运弄人.

　　“谢谢”接过司机递过来的行李，陆嘉慕拿出手机支付了车钱，随着出租车越行越远，一切又陷入寂静．清冷的风吹拂在衣衫上，转身看向陆家的大门，陆嘉慕心底忽而生出些排斥感，人走茶凉，自己进去也只会感觉到无尽的孤寂，房屋里外处处存在着彼此的生活痕迹，睹物思人么？陆嘉慕不想再回忆了．

　　【站着做什么，进去啊】从睡梦中迷糊醒来的紫罗兰舒展枝叶，有些疑惑地戳戳陆嘉慕的手，而后从他口袋里拿出钥匙，替人开了门【虽然陆煜琪已死，但你总是要回去的，至少要把自己的东西清理出来吧】

　　“我知道．”垂眸把紫罗兰收回衣袖里，陆嘉慕拿起行李走进家门．冰冷的建筑里只有清冷的灯光在闪烁，院子里未清理的杂草依附在墙上．明明才离开半日多，陆嘉慕感觉恍如隔世，属于陆煜琪的一切痕迹都还存在，但入目的灰暗却仿若是置身在虚幻的梦境中，定了定神，陆嘉慕把行李横放在沙发上打开，空荡荡的，却偏偏还剩下彼此的合照安安静静躺着，被照片定格的笑容隐隐触动心弦．

　　【毁了吧】紫罗兰干脆遮住陆嘉慕的双眼，而后果断把相框摔碎，把里面的照片腐蚀掉，【你不需要回忆陆煜琪来折磨你自己】

　　静默着没有阻止，视线重新恢复光明后陆嘉慕便上楼收拾东西．心里的意外平静，本就不经常回来，要带走的也不多．

　　重新回到楼下时，紫罗兰脱离了陆嘉慕的身体，移动到陆煜琪的房间，“等等“看着它的背影，陆嘉慕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伸手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紫罗兰决绝地点燃书柜上的书籍，大火很快吞噬整个房间，没多久它回到人身边，摆弄着枝叶【走吧】

　　眼眸里反射着烈火的光辉，点点灰烬飞扬在空中，带着过往所有记忆消失．陆嘉慕低垂下眸，却始终没有说什么，带着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去往地下室．在汽车驶离陆家大门时，陆嘉慕鬼使神差地看向后视镜，吐着火星子的房间内隐约站着个人影，灰暗色的目光看着自己，很像是陆煜琪，但仔细看去，却又消失无踪．

　　沿着马路行驶来到附近的旅馆，陆嘉慕把行李交给服务员后疲惫地瘫倒在床上，脑海中不断闪过零碎的记忆．他还是忘不掉，即使被背叛，陆煜琪就像是根植在心底的硌石，真正失去后就仿若被生生割离心脏，没有感情啊，彼此总是这么想，855天相敬如宾的生活，就像剧场的盛意落幕，彼此间再无交集．

　　【你怀念陆煜琪能不能克制点？】彼此神经元的链接让紫罗兰对陆嘉慕的思想一览无余，它懒散地缠上他的手臂，花瓣轻轻触碰着人的鼻尖．

　　“……我没事，别闹”轻轻拂开花瓣，陆嘉慕靠着床坐起身来，伸手把窗帘拉开，双手随意落在身侧，眼眸间的落寞久久不肯散去，“你说，陆煜琪真的死了吗？”

　　【死了，你杀的你还不知道？】依附到陆嘉慕的颈脖上，紫罗兰遮掩住他的眼睛，【天冷，该休息了】把窗帘拉上，缓缓释放出幽香，陆嘉慕侧眸看向它，不多时便觉得意识昏沉，倒在床上睡着了．

　　脱离出寄生肉体，紫罗兰下床顺着门缝离开房间，静悄悄地移动到拐角的楼梯那里，幻化出人形，抬头看向隐藏在阴影处的男人，轻耻声，“这就是你想要的？”

　　男人淡淡扬了扬眉，把指间的烟掐灭，起身走到紫罗兰面前，“和恶魔做交易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指尖轻扶动人的垂发，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丑陋的疤痕在破碎地生长．

　　皱了皱眉，紫罗兰避开对方的触碰，而简佳航却是轻挑着眉睫，略带戏谑地笑了“怎么，你以为陆嘉慕会感谢你做的一切么？你们彼此不过是普通的寄生关系，你自欺欺人的自我付出做给谁看呢？紫罗兰，你别重蹈覆辙你主子的命运啊，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这不关你的事.”伸手遮挡住自己可怖的伤疤，紫罗兰侧开眼神心情明显不佳，它当然知道陆嘉慕不会在乎，而自己是自愿以命换命的，它不舍得他死，当初要不是他把自己救回来，自己早就冻死在漫天飞雪的雪夜了．

　　“愚蠢．”自认为救命恩人的戏码不过是束缚自己的枷锁，简佳航摆摆手不打算争论，懒散地靠在墙上，双手抱胸，“你明白的，紫罗兰，想奉献自己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我想，交易的利息就剥夺你的触觉吧”

　　“…我知道了．”眼神中闪过痛苦，紫罗兰轻叹口气却并无异议，只是任由对方操纵法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意识源里剥夺触觉．落地瞬间紫罗兰感觉不到先前的疼痛，只是觉得自己置身在虚构的空间中．缓了缓神，它看向简佳航，“按交易里说的那样，这几天不要来打扰陆嘉慕．”

　　幽幽吐出气息，简佳航感觉紫罗兰是没救了，遂无奈地摊手，“你们这些人啊，又是何苦呢．”人间的七情六欲对他而言不过过眼云烟，自然是不明白人为什么会为了感情而赴汤蹈火，纯粹点说，简佳航不认为自我牺牲可促就情感的递进，这反而是对自己的折磨，是一场完全无意义的默剧．

　　”……”站在楼梯口默默地看着天边简佳航缓缓离去的背影，紫罗兰紧闭着唇无法言说心底的哀凉．爱是自由意识的沉沦，没有人能视而不见心里的月亮，即便爱意从未付诸于口，但总是想小心翼翼地，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隐晦地给予自认为不会被发现的帮助，在那密不透风却又始终停留着一盏明灯的自我世界里，给予一些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