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比杰克预想得要晚很多,他站洗手台前,边擦拭着手上的水边盯着手机看。
本可以在规定时间到达的,但就在要下班的前一分钟,有病人突发疾病,杰克不得不搁置这事。
擦拭好手,杰克又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他提前有给奈布发过消息,可都石沉大海了,直到现在他都没回一个消息。
闹脾气了吗?
听着盲音从手机传出,杰克只好自行挂断。
虽然不太符合杀手的形象,但……杰克大脑一顿,奈布在家里的一些所作所为开始闪出了。
很感兴趣的看一些爱情、家庭的搞笑肥皂剧、半夜起床偷吃东西、撸猫撸狗忘记正事……
好像除了战斗力和执行能力外,他还真就没什么地方太像杀手的。
杰克越想越好笑,握着手机,浅浅勾唇一笑。
美好的记忆总会让人心情愉悦,就如一颗甜味糖果喂进嘴里,让再怎么冷清的人都会不经意的流露出温柔。
微笑中的杰克,一双魅人的桃花眼直视着前方,眼尾上挑,眼神微眯,眼里盛满柔情。那眼神看狗可能都是深情的。
他本就长得风流,这一笑,更是勾人心弦,酒吧里随手一挥就十几万的花花公子大概也就如此。
然而,他这一长相却穿着医院里最为朴素白大褂,宽松,全身扣子紧扣,不露任何体态轮廓。但也正是这样,穿戴在他身上的白大褂如一个警示他的警示牌,时时刻刻都提醒着他要压抑自己内心澎湃的欲望,坚守本职。
这不对称的双重质地,完完全全将他斯文败类的禁/欲的气息全然展现出来。
很好看,很勾人,但离约定时间已经迟到很久了,他已然是不能再继续这样,在结束那几分钟的回忆后就着急忙慌的跑去更衣室换衣。
开车赶往的一路上还在想怎么去哄人。
————
圣诞节的狂欢已经开始,如果再选择走之前那条医院一路直达广场的路大概是会被堵死在路上。
为了能赶快过去,杰克只好改道,绕上一圈,走另一边。
这条路虽然不堵,但因为是广场最背面,人流量少,所以基本就没没几家店开着,杰克一路开车沿途寻找,也没找到几个符合的道歉礼物。
就在他准备放弃,后面请奈布吃饭来赔礼道歉时,一家装修平淡的花店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花店的老板是个少女,她正拿着个小扫把在打扫一个放花的阶台,眼神平静冷淡,疏离感很强。
“你好,打扰一下。”杰克推开店门,礼貌询问道,“请问,还营业吗?我想赶一趟末班车。”
“抱歉,我们这边暂不……”少女将最后一把满天星干花放进花瓶,转身看了过去,说着话的嘴却顿时停住了。
男人穿着黑色毛风衣,里面搭着某家高奢品牌的白衬衫,领口两边有着金色嵌边,下身的黑色紧身西裤衬托着他那两条大长腿。
对于少女突然的愣神,杰克也不恼,只是继续带着平静的眼神看着少女,不好意思的道歉,“抱歉,打扰到你了,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今晚圣诞节快乐。”
“等一下,我们这可以给你干一趟末班车。”说着,少女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选你要的花吧。”
“感谢。”杰克浅浅点头。
杰克也没拿什么别花,除了搭配用的桔梗花外,就只有与他心上人最配的红玫瑰。
多年的买、养玫瑰经验让他很轻松的在一堆红玫瑰里辨别出了那些开得最盛最好的玫瑰。取出其中几朵较完美玫瑰后,他还拿在手中反复观察筛选了会,又才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少女接过花,也一点没当误的开始包装起来。
而得闲的杰克则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难得的细心观察了下眼前的花店少女。
少女齐肩短发,本应给人酷酷的感觉,但哪双水汪汪大眼睛,唇瓣薄薄的粉嫩小嘴和棕色雀斑,在微笑看你时,都会透出机敏和灵气,一看就是当下最受人们喜欢的甜妹类型,跟酷字那是一点不沾边。
杰克想,如果不是她太冷淡,和周身都挂着的生人勿近气场,大概今晚的圣诞夜杰克是没机会买到这束花的。
“怎么了嘛?”
大概是杰克盯太久,少女有所感的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水汪汪的眼睛,现在也不在水灵了,只是如死水般的注视着杰克。
“没,”杰克起身走了过去,“花还有多久才好,我有点赶。”
“知道,最后一个丝带了,好了,给。”少女将花束递了过去。
“谢谢。”
收下花,杰克付完钱就准备转身离开。刚推开店门,天空就飞起了皑皑白雪。
杰克伸手接下了一朵,冰凉的雪花在落入他手中时,便快速的化作了水。
圣诞夜才下雪,和那一年还真是如此的相似啊。
杰克有些感慨,那年他捡到奈布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天他加了好久的班,在回家时,怕堵车,绕了路,而就这样误打误撞的在巷子里捡到了一个“雪美人”,到如今回想起来,他也觉得不亏,选择很对。
坐上车,杰克将花轻轻放置好,便快速的朝广场的开去。
雪任然在下,多次泛起的回忆,在场景重现时,思念达到了顶峰,他想去见他了,想抱着这捧他重不敢递出的花去见他,告诉他,“我爱你”。
眼看就要到广场停车点,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股风进入车内,在杰克身上如爱人轻吻般轻轻拂过后,又在束花上停留,然后彻底消失。
这风来的突然,走得也匆匆,没有头绪,但却扰乱了思绪。
风的拂过,让杰克不知为何有些慌神,他的心脏抽疼起来,眼睛开始酸涩,好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这一刻破裂了般。
杰克开着车,手紧紧搭在方向盘上,情绪的突然不对让他有不好的预感,但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是有,且已然发生了。
他是无神论者,他不相信有神这种东西会给你预知,但在那个声音想起时,那种崩溃的,难以压制情绪,如病毒般大大扩散开来,直至浸入他的四肢百骸,包裹他的全身的血肉。
他最为熟悉的急救车鸣笛声在他耳边响起,插肩而过后,渐行渐远。
红蓝交错的光,只打照了他一瞬,他的目光就被紧紧锁住,从斜眼看,再到后视镜,直至急救车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目光里。
呼吸一瞬间有了断层,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在到达停车点后,他像触电般,快速下车,就往广场那边赶。
喷泉那的人早就散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雪,很多人都急赶着回去,没有人想被雨雪打湿衣服受冻。
虽然那种不安的情绪任然在心里散不开,但地上没有的血渍,还是给杰克吃了颗不太管用的定心丸。
他一定是回家去了,一定是……杰克坐在喷泉边,紧握着手机,一边给奈布发消息,一边打电话。
发了无数次的消息,打了无数通的电话,但都石沉大海,等到手机没电关机,杰克也没收到任何回复。
他想回家看看,可又不敢回去,他害怕,但又不知在害怕什么。
就坐在那一个晚上不动,直到第二天黎明,因为冻感冒晕倒,被路人打电话叫来救护车送往医院。
【后记二】
杰克最近总是能看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时而拉着他,时而与他同行,时而跟在他屁股后面,只是他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知道他很爱他。
他们会在沙发上彼此依靠的看电视,会在满是玫瑰的书房里一起看书,会在夕阳落下的剪影里亲吻。他们像情侣一样的生活,甚至养了一条活泼可爱的棕色小狗。
只可是,美梦不可能永远长久,散步时,一直没曾断裂的牵引绳断开了,小狗跑走了,他的爱人去追,而他被落下了。
被留在原地的他,就这样带着微笑看着他们一点点跑远,泪水莫名滑落下来。
这里的一切都开始淡退,他也越来越抓不住他们。
————
今年的雪下的晚,天气也只是阴沉沉,没降什么温,导致在雪来临时人们穿得也不算很保暖。
而隆冬的首次大雪总是最为寒冷,温度下降得也最为明显。
穿着不厚,又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冻了一晚上,杰克在送到医院时就已经被冻成重感冒了。
雪浸湿了他的所以衣物,寒冷包裹着他的全身,以至于被送到医院时,他整个身体都跟个冰雕似的,如果不是那红扑扑的脸颊,额头烫的起飞,大概真没几个人敢确认他还活着。
高烧持续不退,杰克整人也迷迷糊糊的昏着,而这种昏迷状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三天。
杰克在迷迷糊糊苏醒过来,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一时陌生,但求生本能还是在驱使着他向陌生的周围求取所需。
“水……水……”
长时间的少水,让杰克的嗓音都变得沙哑,语气也气若游丝。
“你醒了!啊,水,等一下,马上就拿来了。”
被请来照看的护工在见到这烧昏近三日的人发话时,也是着急忙慌的去给他拿需要的东西,生怕有什么怠慢,让这人又倒了回去。
“还有别什么需要的吗?”在照理完杰克喝水,护工又才询问。
“……”
刚从高度“内耗”中缓过来的杰克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去说话,只好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没有。
虽然杰克已经用行动拒绝了她,但护工阿姨可不管他那么多,杰克的摇头看到跟没看到是的,继续自己自言自语的说着,“那啥,我去给你打点水过来洗洗脸,晚点还有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人醒了就的捣腾干净些。”
说着,她就起身朝单人病房的卫生间走去,打水回来给杰克进行着简单的擦拭。
“……”
杰克,职业医生,室友奈布。一个是哪哪都需要他的工作;一个是生活废物,每天都要他去投喂。
一直属于照顾别人的那种,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照顾,方向一对调,奇怪的异感就让杰克感到不适。
杰克想让护工去休息,没必要这样一直照顾他,但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这一事时,他那不争气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那护工也是个眼尖的,之前就看到杰克对于他的安排感到蹙眉,所以在听到这声后,他就跟收到信号一样,马上站起来说道:“那啥,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再去帮你喊下护士。对了,你还需要……”
“咳咳!”护工还想说什么,可杰克却没什么想听下去的意愿,假装咳嗽打断后,便转头看向了窗外。
护工看他这一动作,自是知道他不想听了,也就乖乖的不在多话,转身离开了。
那一场圣诞夜的大雪,就像晚到的打工人,为了弥补拖欠的工作进度,一下就下了将近三天,今早才小停了一会,这会又开始下了。
杰克在日常中是偏喜色彩斑斓些的画作的,对于这样淡雅的画,这是杰克第一次驻足观看这么久。
待杰克吃完饭,被喊的“护士”才姗姗来迟。
休息好的杰克平静的坐在病床上,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
“杰克。”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嗯?”杰克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事,“下午好,艾米丽小姐。”
艾米丽还是像往常一样,双手插兜,头发好好的绾着,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同往常一样,整整齐齐,没有太多褶皱,看上去就落落大方,很干练。
“这个归还给你。”说着,艾米丽拿出一部手机递了过去,“充好电了,你自己打开看看有没有什么错过的信息或电话。”
“谢谢,”杰克咳嗽了下,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哑,但同刚醒来时做对比,那还是要好很多。
杰克打开手机还需要点时间,艾米丽也正好趁这点时间问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杰克,你在昏迷中一直喊打那个叫奈布的人是你的爱人吗?”
“……他啊,”杰克抬头看向艾米丽,扬起一抹苦笑后,摇摇头,“不是,我们……只是合租的朋友。”
“哦,那你赶紧看看有没他给你留下的电话或信息。”艾米丽抬手指指那已开机的手机,“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抱歉,打扰到你的工作了。”
“没,你自己也多注意休息,好了就赶紧回来上班,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还有……”快要出门的艾米丽突然来了个急刹转身,“杰克,好了就赶紧去找他吧,我看你那呼喊可不像只愿做朋友的呢。”
艾米丽笑的温温柔柔,语气也很激励,可就是这样,杰克才越笑不出来。
梦里那张模糊的脸渐渐清晰,所以痛苦也会随之加重。
他跑着离开了,就像小时候养的那只棕色小狗一样,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回不来了。
这样的情绪与想法都很怪,如果真就因为那一场场在高烧时的梦吗?那是否太过荒谬了,没有任何的依据,唯物主义者的理性是不会让他去相信这些,但……
杰克深吸口气——再多的幻想与思绪,在真相来临前,又何尝不都是借口呢?
杰克打开手机,信息很多,只可惜没有一条是奈布发来的,大多是朋友和不明真相的同事,少数则是垃圾广告。
杰克啧啧嘴,还在生气吧……不过说来也是,答应别人邀约,却又迟到,没有道歉,反倒消失三天,一点消息都不发,换到任何人都不生气。
“叮叮——”
杰克正想给奈布发个道歉和解释信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虽然对于这个打扰到他的电话,他是有颇多的不满,但多年的教养还是没让他挂断,而是礼貌询问。
“有。”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冷,有种生人勿近,但又公事公办的感觉。
“嗯?”
“奈布先生的葬礼,我们想我们应该邀请你,做为他的室友,杰克先生。”
【后记三】
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下午杰克就出院了。
回到他们的合租房,打开玄关处,换好鞋子,走向里屋,客厅和那天他走时一样,除了沙发有一些杂乱。
大概奈布在去见他前,逃避回来时在上面躺过吧 。
杰克拖沓着鞋子走了过去,哪里没有遗温,但就是有一种莫名温度,在他触碰到那杂乱的中心地带时染上指尖。
他坐上去,想把身体蜷缩在那一片天地里,可修长的大腿不允许,但他还强行缩了缩,勉强挤了上去。
斜阳透过阳台玻璃门,金色的光辉打在杰克白皙的脸上,水汽氤氲的眼睛,折射了那最后的一抹艳阳。
夕阳彻底坠落,房间陷入无际黑暗,杰克就这样坐到了午夜,他顺着房间里的东西,一点点的回忆着往昔。
整个房子,他们一起住了五年,1800多个日日夜夜,他们都在这里过着,哪里会没有他的痕迹呢?
客厅,他们曾一起坐在这里的沙发上看电影,奈布就坐下他的一旁。
杰克还记得,那次看到是一个有关杀手的电影,他开玩笑的问奈布:“你们当杀手的都是这么冷酷无情的?”
而那时的奈布没有回答他,只是嗤笑了声,摇摇头说他“太过浅薄咯”。
是啊,怎么会都冷酷无情呢?他面前坐着的这个不就是个活泼的有情人吗?
杰克从茶几上拿过遥控器,再次翻出了之前的那部电影,这一场,只有他一个人了。
一晚上,他把这部电影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就好像这样,就回到了那个人还在时间。
他任然坐在那,一边一脸不屑的看着里面那夸张但又有点将武德,让你在死之前说那么多屁话的剧情,一边小声在杰克耳边嘟囔让他换台一部,不换也不会去抢,就这样依着。
杰克怎会不懂他的爱呢?只是他明白,如果奈布不真的放下自己建起的怯懦,就算他表白了,奈布也不会同意,他只会逃避。
所以杰克从不开口说出“我爱你”,只是无底线的包容和靠近,小心翼翼的告诉他,我爱你,所以快从那面墙里翻出来吧。
直到第二日的光进入房内,杰克才不得不从那份虚假幻影里走出来。
他的眼睛脱离了电视,却瞟到了墙壁最左边的一副相册。
大脑里一个短缺的记忆突然闪现出来。
书房!对,书房。
杰克着急忙慌的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抬脚就往哪走。可保持一个动作一晚,他的腿早就麻木了,在他起来的那一瞬,他就在一阵腿麻电击中跌了回去。
书房,那个被他特地布置出来的陷阱。
他太了解奈布,他知道他一定会临阵脱逃的,所以,在中午前,他给同科室的人打了个招呼,说回去拿个东西。便火急火燎的回来布置。
新鲜的玫瑰,拿出来摆在桌上的书,还有那一沓浅藏但又一直没被发现的“爱”。
收拾好一切,他又在离开时,刻意在书门口喷了点玫瑰香,为了好吸引奈布上勾。
而这一切都和他算的一模一样,他去了,只是自己错过了。
书房的门掩合着,杰克轻推一下就把它推开了。
书房的布置没有改变,只是书上的多了一封字。
字有些丑,但也因此,杰克可以一把确定那是奈布的亲笔手写信。
[很遗憾现在才看到你的心意,我看到了你的玫瑰,它们玫瑰很美,所以我也送你一朵。
那朵玫瑰永不消败,我的爱意将永不散去。]
在一堆败落的真玫瑰里,那朵用纸折而成的不败玫瑰便格外引人。
杰克将手搭载那朵玫瑰上,做工有些粗糙,但真的很美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