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赛维娜再次出现在“憩站”那扇漆成温暖原木色的门口时,她右眼处原本那个深不见底、令人心悸的窟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完好如初、同样闪烁着不羁银光的眼睛。
决命游戏的修复能力总是如此神奇,甚至可以说是霸道。只要你能从那场残酷的厮杀中活着出来,再重的伤也能复原——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创伤,它们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在深夜里悄悄啃噬着人心。
她伸出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推开了那扇挂着小巧铜铃的门。“叮咚——”清脆的铃声在午后安静的餐厅里回荡,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餐厅里弥漫着令人心安的食物香气,那是黄油、香料和新鲜食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温暖而实在。午后的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整个空间照得明亮而温暖。几张铺着格子桌布的桌子旁零星坐着些客人,大多是附近的熟面孔,正低声交谈着,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
“欢迎光临——”一个熟悉又带着点紧张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赛维娜循声望去,只见婷美穿着一身干净合身的白色侍者制服,胸前系着一条藏青色的围裙,手里端着菜单和水,正有些局促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当看到赛维娜脸上完好无损的右眼时,婷美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带着感激的笑容,那笑容像雨后初晴的阳光,驱散了她眉宇间残留的阴霾。
“赛维娜前辈!您来了!您的眼睛……”婷美快步走过来,语气里难掩关切。
“哟,干得不错嘛,小婷美。”赛维娜大喇喇地走过去,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婷美的肩膀,力道依旧没轻没重,差点把本就瘦弱的婷美拍得一个趔趄。“看来这里的伙食和氛围挺适合你,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婷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稳住身形,将菜单递到赛维娜面前:“是莱拉姐和赛多前辈给我机会。大家都很照顾我。”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宅家躺平”、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女孩了。虽然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经历过残酷游戏的疲惫和警惕,但更多了一种脚踏实地生活的平静和安稳。她的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清爽而有精神。
“老姐呢?还有莱拉那个小厨娘?”赛维娜一边接过菜单随意地翻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往厨房方向张望,鼻尖还下意识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呢?”
“赛多前辈在后面的小仓库清点食材,说是要准备明天的菜单。莱拉姐在厨房忙,刚才还在说您要是来了,肯定要吃她新研发的奶油焗蘑菇。”婷美连忙说道,语气也比刚才自然了许多。
赛维娜眼睛一亮,对莱拉的厨艺她是一百个放心。她点点头,直接掀开厨房那道印着可爱小猫图案的布帘子钻了进去,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厨房里热气腾腾,各种厨具碰撞的声音和食物烹饪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莱拉正背对着她,穿着一身同样的白色围裙,专注地颠着一口银色的炒锅,蓝色的火焰在锅底欢快地跳跃着,将锅里的食材包裹,浓郁的香气随着翻炒飘散出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听到帘子响动的声音,莱拉回过头,看到是赛维娜,原本专注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双曾经写满痛苦和麻木的眼睛,如今也多了几分柔和的光彩。
“赛维娜,你来了。伤都好了?”莱拉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意思!”赛维娜凑到锅边,深深吸了一口香气,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哇!还是莱拉你做的东西香!比游戏里那些要么没味道要么像喂猪的玩意儿强一万倍!”
莱拉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将锅里的蔬菜和肉类混合均匀。她比刚被救出来的时候开朗了一些,但那份沉静内敛的气质并没有改变。她知道,是赛多给了她和米多奇、莉华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远离血腥和背叛的避风港,所以她对列车团队的每个人都心怀感激,尤其是像亲姐姐一样照顾她们的赛多。
赛维娜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像个巡视领地的小国王,顺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捏了块刚炸好、还冒着热气的金黄色肉排塞进嘴里。“唔!烫烫烫!”她含混不清地叫着,却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吸着凉气一边快速咀嚼,“好吃!还是这个味儿!”
莱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递过去一杯凉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赛维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才稍微缓解了嘴里的烫意,她抹了抹嘴,问道:“对了,米多奇和莉华呢?她们也在这儿帮忙吗?”
莱拉摇摇头,关掉燃气灶,将炒好的菜肴小心翼翼地盛进一个白色的瓷盘里,动作娴熟而优雅:“没有。赛多前辈说她们可能不太喜欢餐厅里过于热闹的环境,就帮她们在隔壁街区的那家‘花语’花店找了份工作。她们……好像对花草更感兴趣一些,说在花店里待着,心情会很平静。”
赛维娜回想了一下米多奇和莉华的性格,一个像只受惊的小兽,一心想要逃离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和令人窒息的过去;一个则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内心敏感而脆弱。或许,在那些安静、芬芳的花草之间,确实更能让她们找到内心的安宁和片刻的放松吧。
“挺好。”她耸耸肩,对老姐赛多这种总能“精准投放”、因人而异的安排毫不意外。老姐虽然平时话不多,看起来冷冷的,但心细得很,总能注意到每个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时,赛多也从后面的小仓库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记录板,上面夹着几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干练而沉稳。看到赛维娜,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她恢复的右眼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又移开了视线,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第40场结束了?”赛多走到莱拉身边,看了一眼刚做好的菜,问道,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那当然!”赛维娜立刻挺直了腰板,眉飞色舞起来,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她在沼泽世界里的“精彩”经历。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些丑陋的沼泽怪物,如何被她“轻松”斩杀,又如何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开启了回归的通道。当然,她很巧妙地略去了自己一开始因为轻敌差点被怪物打死,以及最后是如何狼狈不堪、依靠着最后的意志力才勉强开启通道的具体细节,重点描绘了自己如何“英明神武”、“智勇双全”。
赛多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过于夸张、甚至有些离谱的地方淡淡地瞥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我信你个鬼”。赛维娜感受到那道目光,就会稍微收敛一点,语气也变得没那么嚣张了。
莱拉将做好的菜仔细地摆好盘,递给正好走进来的婷美端出去。她一边擦着手,一边听着赛维娜的“英雄事迹”,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里充满了包容。婷美也一边小心翼翼地端着餐盘,一边支着耳朵听,小脸上满是崇拜的光芒,仿佛在听一个传奇故事。
由赛多无意中编织起来的小小港湾里,在这家名为“憩站”的温馨餐厅中,曾经从决命游戏那个地狱里幸存下来的女孩们,似乎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她们小心翼翼地、一步一个脚印地重建着属于自己的、平静而安稳的生活,用食物的香气和彼此的陪伴,治愈着过去的伤痛。
而赛维娜,这个永远无法真正“平静”下来的风暴眼,在享受了片刻的温馨和美食后,那颗渴望刺激和冒险的心,又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地盘算起第41场游戏该玩点什么新花样了。
毕竟,对她来说,休息,从来都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尽兴的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