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茶寮甚是简陋,三五张方桌,撑着宽大的遮阳布,零散坐着几个行路的客商。李莲花跟在郦嘉则身后,步伐不急不缓。
日光刺目,他抬手遮挡,却不由自主地被茶寮旁一小片野生的荷塘吸引。
虽不如园林中的精致,但田田荷叶圆润碧绿,恰似今日他亲手给元娘带上的那枚玉佩。
他恍惚了一下,那时,他还是名动天下的李相夷,所到之处皆是追捧。他厌烦那些喧嚣,独自一人避入一处清幽的荷园。
水光潋滟晴方好,接天莲叶无穷碧。确实清静,只是过于雕琢,失了野趣。他失了兴趣,正打算离开,却看见了一个穿着淡绿衣裙的少女。
她蹲在水边,小心翼翼地探身去够一枝离岸稍远的粉色荷花。她怀里已捧了一大把刚采下的荷花,莲蓬上的水珠还未干透,映着她明媚的侧脸。
有同伴在远处唤她:“元娘!快些,我们该回去了!”
少女应声起身,抱着荷花转身,裙裾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
她抬头望来,恰好与站在柳树下的李相夷目光相撞。那双眼眸,只有纯粹的好奇,全无江湖女子见到他时的羞涩或狂热。她只是一愣,随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匆匆露出一个浅笑,便抱着荷花与同伴说笑着离开了。
他当时破天荒地没有说话,只觉得满池荷花,都不及她转身时那一抹笑。
等他回过神,那抹淡绿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他只记住了那声“元娘”和那把带着水珠的荷花。
那是年少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未来得及开口便已结束的邂逅。 像是夏日骤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干净。
“发什么呆?这边坐。”郦嘉则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拽出。
此时,她已选了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下,正用茶水烫洗杯盏。
李莲花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温茶,指尖相触,传来淡淡的暖意,驱散了回忆带来的那点虚空。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味粗涩,远不如四顾门里的君山银针,也不如家里的洞庭碧螺,却让他纷乱的思绪安定了下来:“这荷花,开得倒有几分野趣。”
郦嘉则抬眼看了看那片荷塘:“生命力顽强罢了,不比家中精心养护的品相周全。”
李莲花闻言,眼底掠过狡黠的笑意,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娘子说的是家里那片荷花池,还是为夫我这朵呢?”
“你。”郦嘉则无奈的纵容着,却又担心此人得寸进尺,随即又补了一声轻哼,还递上了一枚药丸。
他就着茶水服下,淡淡的药香,让他又开启了另一段尘封的往事。
那是东海之战前,算得上是他最后一次以李相夷的身份路过洛阳。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到了那片荷园附近。
物是人非,园子似乎也荒芜了些。
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便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
行人纷纷走避。他本该运起内力,让雨水不沾身,但目光瞥见街角一家小小的药铺,牌匾上写着“郦氏医馆”,还看到那抹身影的时候,一个荒唐又隐秘的念头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