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嘉则背着药箱,按照计划来到崔家门前,抬手叩响了门环。李莲花则藏在不远处的转角,就好像和阴影融为了一体。
门只打开了一条缝,露出荣姐儿小半张充满了警惕的脸。
“可是荣姐儿?”郦嘉则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听我娘说崔娘子身子不适,而且崔娘子与我娘崔素来交好,我略通医术,特来瞧瞧,或许能帮上忙。”
“你娘?你娘可是姓郦?”荣姐儿追问道。
见她点头,荣姐儿眼神闪烁,语气生硬:“不劳郦娘子费心,我娘已经大好了!”
这话音刚落,她便“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关上了,那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浓得几乎化不开。
如此反应,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元娘,在此稍候。”李莲花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牵起她的手,将她带至一处隐蔽的死角。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随即提气,身影一晃便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崔家那不算多高的院墙。脚尖在墙头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片羽毛般落入院内,隐入了庭中那棵苍劲柏树里。
郦嘉则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袖口,仰头望着那堵他方才轻易翻越的高墙。她虽然早就猜到他当年功夫卓绝,但如今不管如何,他这般动用内力,总是让她担心。
院内,李莲花屏息凝神,借着柏树的遮掩,将院中情形尽收眼底。
不多时,正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崔家母女二人四下张望后,才拖拽出一卷草席。那席筒沉甸甸的,看那形状,里面分明裹着一个人。
两人神色慌张,好不容易将那席筒拖到院角一口废弃的水井边,合力将其投入井中。井下隐约传来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瘆人。
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李莲花在那草席被投入井中的前一瞬,敏锐的发现,从那草席一端露出的双脚,所穿的鞋履鞋底厚度竟截然不同,一高一低,差异明显。
若非天生腿疾或重伤致残,寻常人何需穿这等特制的鞋履。这分明是为了让一个跛足之人,在站立或走动时,看起来能与常人无异。
待崔家母女如释重负的退回屋内,李莲花不再停留,轻盈地自树上飞跃而下,直接落回郦嘉则身边。
“如何?”郦嘉则立刻迎上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搭上了他的脉。她既要探知消息,也要确认他的安危。
李莲花任由她抓着,在看到她眼底的焦急后,存心要缓和气氛,慢悠悠道:“娘子莫急。为夫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见他竟还有心思卖关子,郦嘉则悬着的心落回大半。
能开玩笑,便意味着情况绝对没到那最坏的地步。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少贫嘴,快说。”
“坏消息是。”李莲花收敛了笑意,低声道,“她们确实处理了一具尸身,投入了井中。”
郦嘉则心头一紧。
他话锋一转:“不过好消息是,那死者有可能不是严子美。我亲眼所见,他双脚所穿鞋履,高低迥异,应当是个跛足之人。”
郦嘉则思索了一阵:“跛足之人……我虽只见过一次,但印象中,严子美步履间毫无异常。而且听闻此人狐朋狗友甚多,若是跛足,那早该有传言出来了啊。”
李莲花点头:“此事蹊跷,需从长计议。走,我们先去潘楼寻柴安,他消息灵通,也许知道的更多。”
两人不再耽搁,迅速赶往潘楼。踏入雅间时,却见柴安并非独处,他身旁还坐着一位儒雅青年,正是对寿华颇为上心的新科探花杜仰熙。
柴安见他们神色凝重,心知必有要事,正想寻个借口请杜仰熙暂避。
而李莲花却直接向柴安抛出了一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三妹夫,你可知,我朝跛足之人,能否参加科举?”
杜仰熙虽不明就里,但他饱读诗书,对典章制度极为熟悉,闻言不假思索便脱口答道:“自然不能。《礼记·王制》有云:‘瘖、聋、跛、躃、断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我朝亦有规定,身有风疾、患眼目或笃废疾者不得应试。”
他言辞清晰,引经据典。
柴安先是一愣,随即将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喜上心头。
严子美乃是今科举子,他既能参加科举,便绝无可能是跛子。所以井中那具尸体,根本不是严子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