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仰熙的诚意如春雨润物,无声却执著。他几乎是掐着时辰,每日必至郦家门外。或是隔着门扉递进一首誊写工整的诗文,或是托刘妈妈送上一束带着晨露的鲜花。有时是一卷新得的字帖,有时是一盒刚出炉的蜜饯,总是恰到好处地投其所好,又不显唐突。
这日清晨,细雨初歇,杜仰熙照例在郦家门外,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小本册子,递给门口的刘妈妈:“昨日在书肆见着这本《太平广记》,虽不全,但也能给大娘当做消遣,便买了来。”
刘妈妈接过还带着温度的书册,忍不住低声道:“杜探花何必日日都来?这春寒料峭的,若是着了凉……”
杜仰熙笑了笑:“无妨,我只想让大娘知晓我的心意。”
东西不算贵重,却胜在日复一日,风雨无阻。寿华房内的案头,诗文已积了薄薄一叠,插瓶的花也几乎日日换着新样。提到杜仰熙,她虽然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但妹妹们却个个被杜仰熙这番水滴石穿的功夫磨软了心肠。
乐善会恰好在她面前念叨杜仰熙站在日头底下的辛苦;好德会无意夸赞那诗文写得真挚;连福慧都摸着隆起的肚子,话里话外也透着“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意味。
甚至她觉得连康宁和嘉则的话里都有偏向杜仰熙的嫌疑。
寿华觉得,杜仰熙怕是给全家上下都下了迷魂汤。她这才筑起的心防,就被这内外夹击一日日软磨硬泡中击碎了。
终于,在一个晚霞漫天的黄昏,她默许杜仰熙进了院门,两人于庭院中的海棠树下,看着花对着诗。
落花拂过她的发梢,一如往昔。
这边情缘初定,那边福慧的产期到了。
即便是请了经验丰富的助产老娘,可范良翰仍是慌得六神无主,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最后竟一溜烟跑去药铺将郦嘉则硬是请了过来坐镇。虽然知道这位姨姐不通此道,但仿佛有这位神医姨姐在,就能保得万全。
煎熬了大半日,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了紧张的空气。头胎是个女儿,母女平安。
产房不让进,范良翰便凑到稳婆抱着的襁褓前。他盯着那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看了半晌,眉头皱起,小声嘟囔:“这丫头……怎地不如娘子好看?连我一半的俊美都没遗传到……”
话未说完,后脑勺便挨了范母不轻不重的一下。
“翰儿,胡说什么!”范母笑骂道,“新生儿都是这般模样,过几日长开了,保管是个白白胖胖的漂亮姐儿!再说了,你看看这眉眼,多像你小时候。”
范母抱着小孙女,喜滋滋地凑到刚出房门的郦嘉则跟前:“郦元娘子,你快瞧瞧,这孩子眉眼周正,哭声洪亮,是个有福气的。”
郦嘉则虽不精通此科,但仔细看了看自家小外甥女的脸色、口唇,又轻轻搭了搭脉,扬起了笑:“伯母说的是,我这小外甥女气血充盈,健壮得很。”
她看向依旧有些迷茫,没看出女儿那里像自己的范良翰,难得打趣道:“二妹夫且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二妹妹与你这般样貌,害怕她日后长大不俊俏吗?耐心等上几日便是。”
范良翰挠着头,初为人父的巨大喜悦让他嘿嘿傻笑起来。
消息传回郦家,上下皆喜。郦母立刻指挥仆妇准备红蛋、赏钱,郦父也含笑连声道:“添丁进口,大喜,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