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 大梦归离

世间法理万千，难抵一句“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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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眼前的两座冰雕，沈知梨感到一阵绝望涌上心头，她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与此同时，她与文潇裴思婧腿上的寒冰正在缓缓融化。

细如尘埃的冰屑，缓缓飘落在沈知梨的脸上。

文潇绝望的跌坐到地上，如果可以，她也愿意，可她不够强。她恨她自己永远不够强，拥有白泽令之前，她看着需要帮助的人和妖束手无策，她在他们的眼中最常见到的神情，便是失望。

所以她一心想要找回白泽神力，可结果呢，她根本没有能力守护白泽令，也依然护不住任何人，只能看着挚友，心爱之人……全部死在她面前，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三人的耳边重新响起那个声音：“可笑的闹剧。冰夷后人选择牺牲自己本就已经愚蠢至极，而命中注定被他诛杀的极恶之妖，竟然也愿意与他一起冻骨于此。”

文潇浑身的力气仿佛随着风暴一起被抽了个干净，她恨透了这样没用的自己……文潇突然拔出短刀，朝脖子上抹去。

沈知梨惊慌的夺去她的短刀，眼中闪烁着慌乱，抬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文潇的脸颊上残留着一抹触目惊心的红痕，她的眼神失焦，空洞地望向远方。

沈知梨忍不住哭了，她害怕……刚刚怕自己慢一步，文潇就真的做了傻事。

裴思婧过来拥住她们两人安慰她们。

裴思婧阿梨，别怕……

瞬间，沈知梨原本坚强的心房瞬间破防，霎时间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鼻头一酸，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她极力想要控制，却越是压制，眼泪越是汹涌。

她一点也不坚强，只是看起来很坚强……

沈知梨擦去眼泪，从裴思婧的怀中起身，眼眶红了一圈，她看向有些绝望的文潇，哽咽道，

沈知梨裴姐姐，看着点文潇别再让她……寻死。

说完，她转身抬脚一步一步走上阶梯。两指夹着包裹着火焰的符纸，不管结果无论如何，不管希望有多渺茫，她一定要将两人救出来！

阶梯尽头的神柱发出一道缥缈的感慨声：“千万年过去了，我弥留下来的神识已是风中残烛，没想到还能见证如此荒唐却又真挚的情谊，倒是让我这身枯骨残念对鲜活的人世间有些怀念了……”

裴思婧捡起地上的包袱，递给文潇。文潇似才回过神，忙打开手里的包袱。只见里面装着一个锦盒。文潇打开了那个锦盒，盒子里放着一簇蓝色的干花。

裴思婧干花？小卓大人专门留下来的，一定是很有用的线索吧……

文潇的手抚过盒中的干花，眼泪如断线般滚滚而下。

文潇这些没用的干花……是那一年他的生辰，但我不知道，没有准备礼物，我就在缉妖司外墙随手胡乱采了一些送给他……

文潇合上锦盒的盖子，眼泪止不住。她将锦盒抱在怀里，喃喃着，

文潇小卓他太傻了…那个时候我跟他说，雪总会停，总会化，这个世界不会永远都是白色…但现在，你看他……

文潇看着冻结成冰雪的卓翼宸，哽咽着，无法再说下去。

风中的声音停歇了，似发出低声的叹息。

那雾中的声音是应龙弥留下来的神识。

“我愿意再给那小子和那只大妖一个机会。在我的神识里，还残留着一个虚妄之境，可以窥探过去，知晓未来……不过，凡事有得有失，一入虚妄之境，若无坚定意念，便会被虚妄吞噬，永生永世，魂飞魄散……”

——

过去之境。

赵远舟睁开眼睛，远古的天，漆黑一片，暗淡无星，只有如燃烧殆尽的星火，持续从天空陨落。

有两个身影和他一样抬头凝望夜空，赵远舟认出了那是应龙与冰夷。但不同的是，在过去之境中，赵远舟就是应龙，而卓翼宸成了冰夷，他们在重复着应龙与冰夷的过去。

应龙看着沉默不语的冰夷，叹息道：“冰夷啊，你已经思考七天了，有结果了吗？”

冰夷不似应龙那般轻松，面色凝重：“为什么必须是我？”

应龙仍是笑嘻嘻的模样：“因为天地间，只有你做得到。若为天地，我自甘愿，虽死无悔。”

冰夷垂下眼睛，漆黑的眼睫遮住眼中情绪：“应龙，你忍受断角挖骨之痛，铸成此剑，你将此剑赠我，与我并肩作战，诛杀妖邪。现在，你要我用这把剑杀你，我做不到。”

应龙看着冰夷手中的云光剑，在夜色中蓝光浮动，他笑笑：“云剑为骨，附于左臂，护你周全。光剑为角，锐不可当，替你杀敌。可斩流云，能散微光，所以此剑取名云光。”

应龙挥了挥了袖子，眼前的景色变换，一片漆黑中，应龙抬指，有星星点点的微光聚集，组成一幅幅画卷，讲述着一个故事。

应龙望着漆黑的夜空，他眸中似畅想着繁星点缀时的情景。

“我身负创世之力，自当以身献祭，化作星辰，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光……一星亮起，众星跟随，就让我来做这第一颗星……”

画面一转，冰夷和应龙两人面对面凌空悬浮，他们脚下踩着深色的水面，水面纹丝不动如同镜子。冰夷手拿云光剑，伸出两指，轻点自己眉心，眉心拉出蓝色光芒，两指再朝着剑刃一划，一抹蓝光亮起，云光剑发出光芒。

应龙在他对面，目光决绝，面带微笑，等待着他选择的结局。

冰夷划出剑招，行云流水，面露悲痛，水花飞溅，寒气萦绕，当剑尖即将没入应龙胸口的时候，还是停住了，剑刃微微不稳，颤抖着，发出铮鸣。他还是下不了手，表情痛苦挣扎。

远处，赵远舟看着他们二人忽然明白了，伸出两指，轻点自己的眉心，一缕红色神识飞进应龙眉间。

应龙的表情突然变得和赵远舟一样，戏谑地开玩笑说：“抉择由心，但逼着挚友对自己动手，还是太残忍了，我自己来吧。”

应龙微微一笑，身体一倾，直接撞进了剑尖，云光剑没入应龙的胸膛。

冰夷错愕的看着他，还保持着举剑的动作。应龙后背穿刺出的剑尖上，一滴血滴进水里，散出一朵一朵红色光晕。

赵远舟再次睁开眼，只有他一个人站在海边。

应龙和冰夷的身影都没有了，空旷天地，独自一人。

应龙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没想到，你竟能通过我的考验。你的选择，和我当年的选择一样，否则你就要一直留在这虚妄之境了。”

赵远舟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打趣道，

赵远舟还好我选对了，不然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听你絮絮叨叨了，原来话多的不是冰夷，而是应龙。

“我选择自戕，化为星辰是我的命运，而守护苍生，执剑终老是他的命运，我和他好像都很惨，但也都很甘愿。”

赵远舟坦然一笑，

赵远舟那我们确实很像，都一心求死，却不想朋友为我们而死。

“但冰夷还是心软，他用他眉间的一滴冰夷血，将我的一片神识剥离了下来，附在了那枚龙骨之上，封存在冰夷族的禁地之中。”

赵远舟深有感触，点了点头，

赵远舟他们族的人，都心软。

应龙突然叹息了一声：“只是可惜了…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你们的未来……”

赵远舟未来？

应龙见赵远舟满脸疑惑，了然道：“哦，那看来是卓翼宸看见了未来，你看见的是过去。”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赵远舟回头，看见卓翼宸，卓翼宸的面色凝重，赵远舟笑着看他，

赵远舟小卓大人，方才的幻境，你都看明白了？

卓翼宸看明白了…应龙并不是被冰夷诛杀，而是自愿赴死……

应龙的声音再次从遥远的海面传来，虚无缥缈：“冰夷曾说，世间最美的两个词语，叫做‘虚惊一场’，和‘久别重逢’。一生能遇一知己，死而无憾。我也一直期待着能等到故人归来，可惜……你身上有他的妖血，你我相遇，也算另一种久别重逢。”

“那就希望你们所有的苦难，到终点时，都是虚惊一场，大梦归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