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小鲛人第二次见到那份决定越云岫命运的卖身契。薄纸之上,墨迹未干的字句冷冰冰地宣告着:越云岫自此正式成为燕氏商队隶人团队中的一员。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竟被毫不留情地单独留在了广州商行的铺子内琢玉,仿佛只是任人摆布的工具,周围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联。
面对这位陌生的名字,小鲛人表面上显得漠不关心,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厌恶。然而,燕子京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在每一个夜晚,她那略显急切与激烈的反应中,隐藏着深深的醋意。
唐潇哼!
越云岫蹭在燕子京衣服上的香味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但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香,竟然用珊瑚粉的味道都没有办法完全盖住。所以小鲛人一不做二不休,在团队晚上围着篝火跳舞的时候,给篝火添了把柴火——
康琚小鱼儿烧的是不是你那件丝绸的黑金披风?
当篝火中的柴薪随着人群的欢腾而噼啪作响时,一旁的康琚不经意间瞥见了那堆让火焰越烧越旺的柴火。他注意到,这些柴薪边缘竟绣着精致的金丝纹路,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若隐若现,显得格外不凡。
正巧将二胡的弦收好的燕子京闻言瞥了一眼,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瞬间睁得更圆了,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要去火里抢救他这件披风时,就看到一旁蹦蹦跳跳的小鲛人拿着一根足足有她半身高的粗树枝过来,将火里的披风当做烙饼一样翻了个面,随后万分嫌弃似地离开了这灼热的火,回了帐篷。
有了这看似寻常的举动,南珩和康琚面面相觑,往后再也没有说想要取回这披风的言语,只能眼睁睁盯着这价值千金的披风被火舌吞没。
不过幸运的是,在第二天即将启程之前,小鲛人轻手轻脚地将彻夜未眠忙碌的燕子京唤醒。随后,她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缓缓从身后取出一件披风。那披风一经现身,便有流光溢彩于其上流转,仿若天边最绚丽的霞光凝聚而成,熠熠生辉。
就连他——这个以毒辣眼光鉴赏过无数珍宝的行家,在接过这件披风后,也不由自主地为那精细入微、几近完美的工艺而深深震撼。指尖轻轻抚过织物表面,仿佛能感受到匠人倾注其中的心血与灵魂,每一个针脚都诉说着无与伦比的匠心独运。
燕子京潇潇,这你送给我的?
若是小鲛人此时是原形,那尾巴又得骄傲地拍碎了地不可:
唐潇是哦~
燕子京这布料子光滑无比,摸着有冬暖夏凉的感觉。你从哪里得到的?
小鲛人听了这话,娇嫩的脸庞在燕子京的怀中轻轻磨蹭着,似是撒娇又似是亲昵,那柔软的触感与纯真的举动,让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也仿佛被轻轻触动。
唐潇是我的鲛纱!穿我的衣服!
你的衣服上不允许除了我之外的任何香味的留存了!小鲛人在心里如是说。
在燕氏商队重新踏上通往武陵的征途之前,众人惊异地发现,那位平日里总是身着深色衣物、不苟言笑的郎主,今日竟披上了一袭流光溢彩的披风。那披风在晨光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令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宛如骄傲开屏的孔雀,又似破云而出的朝阳,引得周围之人纷纷侧目。
越是临近武陵,小鲛人越是在马车里静默,她能感觉到她踏入成人期的契机就在不远处的武陵城里面,而且十分危险。
面对着她罕见的沉默,燕子京也十分担忧。毕竟他们两人谁都不知道成人期的鲛人要怎么度过那难熬的时刻,即便是当初在海底小鲛人也没有问到答案,几乎所有的成年鲛人都是这样说的:
“没有记忆了,只是觉得一阵白光闪过,随后就像是被海神接走一般的快乐,紧接着就没记忆了……”
唐潇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小鲛人听完之后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话术的,所有的成败看来都要在这城里回答。
一路上除了崔八公的事外,燕子京现在最为担心小鲛人的身体,所以在前往八方楼之前,他将小鲛人留在了客栈内。
出乎意料的是,小鲛人并未如往常般紧紧依偎着燕子京寻求慰藉。面对这段艰难的时光,她选择独自承受,毅然决然地将自己关进了屋内。静谧之中,她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曾经因种种缘由而躁动不安的灵力,此时正缓缓地、平稳地在四肢百骸以及那条独特的尾巴间流淌,仿佛一场暴风雨后的宁静海洋,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燕子京……
纵使是知道爱人不是故意冷落自己的,但是燕子京就是感觉到莫名的失落。
商队的人也都看出来,自从小夫人回来之后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都黏着想着郎主了,不少人为两人的疏离感而感到焦急,但反观是两位当事人却不这么想。
于是,唯一能够在人生大事上对燕子京说一两句的康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康琚瞧你这样子,活像个望妻石。
这句话换来的是燕子京的睨眼:
燕子京她现在是关键期,我担心她。
康琚但是有些事也得你亲自去才行啊。
燕子京我没说不去,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八方楼,你记得时刻盯着崔十九的动向。
康琚好。
在燕子京和康琚离开客栈之后,小鲛人便独自静坐在房内,精心调理着自己的状态。相较于人类那身具九窍、可踏仙途的体质,鲛人仅有八窍,这独特的构造虽赋予了她天生的灵根仙骨,但如今却也让她饱受某些筋脉阻塞之苦,这种不适如同隐匿于暗处的阴影,时刻牵绊着她。
这些感觉在她通了人事之后是越发明显,她有些担忧自己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个时期。
日升日落,在房间里足足有一整日,小鲛人才饿着肚子推开了房门,但是依旧不见有人回来,只是觉得一阵心悸。
唐潇卫卫!卫卫!
她拍打着卫司会的房间,卫司会放下手中正在记账的笔,为她打开了门:
卫彦小夫人是饿了吗?
唐潇卫卫,燕子京去哪里了?一天了都没有回来?!
直觉告诉她,肯定是出事了。
卫司会一直忙碌到此刻,直到听到她这番话,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那话语仿佛一道光,划破了她沉浸于忙碌中的混沌思绪,让她猛地顿悟。
卫彦郎主其实于昨日午时曾短暂归来一趟,随后便与康统领再度外出,自那之后,我们也未曾再见过他的身影。
两位女子在此处沉默良久,各自的心思如乱麻般交织。最终,她们不约而同地紧蹙眉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
唐潇出事了!
卫彦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