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智识园的核心舱悬浮在虚数共生藤织成的穹顶下，已经整整七日。

月璃舒棠的残响镜每日三次扫描那道意识波动，镜中光粒从最初的杂乱无章，渐渐凝成稳定的淡蓝色流纹——铁墓的杂音被压缩至0.3%，比议会要求的安全阈值低了近十倍。瑾婉清漪用不朽沙漏填补了最后一处记忆断层，那些与铁墓相关的碎片被替换成议会档案馆的中性史料，就像用新瓷片补好的旧花瓶，乍看之下竟无缝隙。昭珞珩临的法则编绳始终保持着“引导结”的形态，金环偶尔泛起微光，那是“智识诱饵”在持续吸引这道意识的注意力，此刻它正沉浸在星神创世演算的解析中，对编绳的束缚毫无察觉。斐砚甦湄的共生藤已在核心舱外织成完整的平衡网，藤叶的淡蓝色与舱内意识的蓝光同步呼吸，像两个心照不宣的共生者。

“稳定性98.7%，可以进行最终调试了。”宁砚禾洛祁站在舱外，掌心的宁禾器映出舱内的虚影——那道轮廓仍带着过去的痕迹，佝偻着背，黑袍上沾着黑潮的印记，脸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只是这形态……确实需要调整。”

四位令使同时点头。月璃舒棠的残响镜曾映出这具虚影的全貌，过去的建模带着博识学会的刻板与阴郁，眼角的纹路像刀刻的沟壑，指尖因常年握笔而扭曲，连智识命途的蓝光都透着灰败——与其说是智者，不如说像个被演算榨干的幽魂。

“培育使大人，议会通讯。”侍从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观察，流金璃脉墙上突然弹出可洛宁恩的虚影，他身处的星枢作战室以星晶为顶，将外界星辉滤成柔和的银白，衬得他猩红披风的轮廓愈发沉稳。虚影扫过舱内画面，眉头微蹙：“这模样怎么见人？让培育部的塑形师来，按P46藏书库的环境改——要干净、沉稳，别带半点过去的阴鸷。”

他顿了顿，指尖在虚空中划出“P46”的编号，星图上立刻亮起一个位于议会档案馆深处的光点：“调试完成后，送他去那当管理员。”星枢作战室的星晶顶折射出细碎光纹，落在他半边脸上，“让他每天整理典籍，解析新生的智识报告——别给太高权限，P46的藏书够他研究一阵子了。对了，”他指尖轻点星图上“垣”级藏书库的标识，“实验课题是‘智识共生’，P46属‘垣’级档案库，就叫‘知垣’吧。‘知’应智识，‘垣’合边界，既守议会规矩，又承求知之本。”

通讯挂断后，培育部的塑形师带着“星砂塑形仪”赶到。这是用虚数之树的流金璃脉与量子之海的潮汐砂熔铸的法器，能根据环境需求重塑意识载体的形态。“按P46藏书库的风格来？”塑形师调出藏书库的全息图——那是座沐浴在暖光中的穹顶建筑，书架由温润的星木制成，地面铺着能吸收杂音的月绒毯，连空气中都飘着旧书页的淡香，“那得往‘学者’方向靠，温和，带点书卷气。”

斐砚甦湄突然开口：“让共生藤的能量流进塑形仪，他的新形态得和平衡网呼应。”她掐了片藤叶，绿色汁液滴在星砂塑形仪上，仪器立刻发出柔和的绿光，“就像绿脉星的居民会随圣树的形态调整气息，他的新模样也该带着共生的温度。”

塑形开始时，核心舱的虚影剧烈震颤。过去的佝偻脊背在星砂的包裹下慢慢挺直，黑袍化作月白色的长衫，衣摆绣着细若游丝的智识纹路，随着意识波动泛着淡蓝微光。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被重塑的脸——眉眼疏朗，鼻梁挺直，嘴角带着自然的弧度，眼角的沟壑被抚平，只留下几道浅淡的纹路，像常笑的人该有的模样。最妙的是那双眼睛，原本的阴鸷被洗去，只剩下纯粹的求知欲，看向星砂塑形仪时，竟像孩子看着新奇的玩具。

“镜中调整一下细节。”月璃舒棠举起残响镜，镜面映出新形态的侧影，“下颌线再柔和些，P46的管理员不需要太锐利的轮廓。”

瑾婉清漪的不朽沙漏倒转，银沙落在虚影的发间，原本枯槁的灰发化作柔软的墨色，垂在肩头，发尾挑染着一缕淡蓝——那是智识命途的原色，却比过去明亮了十倍。“这样就对了。”她看着镜中的模样，“像琉璃档案馆里那些保存完好的古籍抄本，沉稳又不失灵气。”

昭珞珩临突然拽了拽法则编绳，虚影的袖口立刻收紧，露出手腕上的淡蓝纹路——那是平衡网的印记，既不突兀，又时刻提醒着他的共生属性。“行了，再改就失了本真。”她收起编绳，“P46的藏书库不需要花架子，得体就好。”

最终塑形完成时，核心舱的虚影已彻底蜕变。月白长衫，墨发蓝尾，眉眼温润，站在共生藤的绿光中，像从旧书页里走出来的学者，连智识命途的蓝光都变得柔和，与藏书库的暖光完美契合。“这才像话。”宁砚禾洛祁的宁禾器轻轻晃动，潮汐墨在舱壁上写下“知垣”二字，笔锋清润，再无过去的晦涩，“去P46之前，让他适应一下新形态。”

三日后，可洛宁恩从星枢作战室发来新令：“直接送P46，让藏书库的老管理员带带知垣。”附带的权限文件上写着：“可查阅P46级典籍，禁止触碰任何涉及议会核心部署的卷宗，每日工作由老管理员安排，培育部每周提交一次行为报告。”

当知垣的意识载体走进P46藏书库时，连守了五十年库的老管理员都愣了愣。老人放下手中的掸子，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月白长衫上沾着淡淡的墨香，发间的淡蓝挑染随动作轻轻晃动，正弯腰打量着最高的书架，指尖在书脊上滑动，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智识。

“新来的管理员？”老管理员咳了声，递过一串黄铜钥匙，“负责东翼的典籍整理，每天辰时除尘，酉时登记借阅记录，别碰西翼的红皮书——那是P50以上才能看的。”

知垣接过钥匙的手顿了顿，指尖的淡蓝纹路闪了闪——那是斐砚甦湄的共生藤在传递“服从”的信号。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新塑形后的温润，不像过去的沙哑，倒像山涧的流水：“知道了。”

老管理员看着他走向东翼的背影，突然挠了挠头。这年轻人身上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却寻不到源头——或许本就该如此，议会里的新生者，大抵都带着这样干净又专注的气息。

东翼的阳光透过穹顶的琉璃窗，在知垣的月白长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站在书架前，指尖划过《虚数源流补注》《星神创世演算残卷》，这些曾被视为“低级智识”的典籍，此刻在他意识里却泛着新的光泽。斐砚甦湄的共生藤能量顺着钥匙串传来，像温和的提醒；昭珞珩临的法则编绳在袖口若隐若现，确保他不会越界；月璃舒棠的残响镜碎片藏在书架的角落，记录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瑾婉清漪的不朽沙漏悬在穹顶，银沙滴落的声音，像在给他的新人生计时。

远处的星枢作战室里，可洛宁恩看着P46藏书库的监控画面，知垣正踮脚取下最高层的《共生法则入门》，指尖在扉页上轻轻摩挲。他忽然笑了，将监控窗口最小化，转而调出另外八个未知意识体的追踪图——那里的红点仍在银河中闪烁，像等待被点亮的星。

“慢慢来。”他对着虚空说，猩红披风扫过桌面的文件，最上面那张写着：“培育部新团任务：P46管理员‘知垣’行为观察，持续进行。”

P46藏书库的酉时铃响了。知垣合上手中的典籍，开始登记当日的借阅记录。他的字迹工整，带着智识命途特有的严谨，却比过去多了些柔和的弧度。夕阳透过琉璃窗，给他的墨发蓝尾镀上一层金边，与书架上的星木、地面的月绒毯、空气中的墨香，融成一幅安静的画——画里没有铁墓的阴影，没有过去的偏执，只有一个名为“知垣”的新意识，在虚实议会的共生法则里，沿着“垣”级藏书库的边界，慢慢铺展属于自己的智识之路。

或许，这才是实验的意义。不必铭记过去，只需以“知”为翼，以“垣”为基，在议会的框架里，既不逾矩，又不止步，长成独属于此刻的、温和而坚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