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奚茗一行人与楚天佑他们一同出了门，因着担心人过多会过于显眼。奚茗特意让弟子清林带领其他弟子走另外一条路，而他自己则随楚天佑他们走一条路。不因为别的，只是想寻着机会与师千邑论论道。

徐月明和白珊珊一道走在后头，见她神色有些郁结，眉目间时不时带着化不开的愁苦，忍不住问道，“白姐姐，你今天已经是第十三次皱眉了，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苦恼呢？”

何薇耳朵尖，一听到这话，立即打趣道，“不会是因为楚公子吧！”

白珊珊羞恼的低声唤了声，“何薇，你别再乱想了！”

何薇说，“怎么就是我乱想了？你心烦的事难道不是和楚公子有关？”

白珊珊犹豫半天，最后放弃了挣扎，“好吧，的确是和天佑哥有关！”

何薇看了眼秦蓝衣，笑道，“该不会是他也被下蛊，移情别恋了吧？”

谢则灵默默看了她一眼，怎么就感觉，何薇这一句话，把他们一群人都给调侃了呢？

白珊珊摇头，“你别瞎说，我是看天佑哥这几日似有愁绪。可我问他，他也不愿多说！”

何薇一听，放大声音喊起来，“楚天佑，你这两天有啥事想不开？让我们珊珊这么担心你？”

前面的几个大男人一听，丁五味面露鄙视，赵羽看起来有些尴尬，奚茗与师千邑两人往后看了一眼，继续他们的论道。

楚天佑看了眼白珊珊，见她十分懊恼的看着何薇，也不回避，等着她们走上来，“珊珊说的对，楚某这几日的确心有疑虑。不与珊珊说，也是担心她为此伤神。”

“就算你不说，珊珊也还是因你伤神了，情之所至，双方最怕的便是彼此有所隐瞒。”谢则灵如是这样说道。

丁五味一开始听这话觉得还挺有道理，后来越体会越觉得不对劲，“谢则灵，你乱说什么呢？什么叫做他们俩情之所至。珊珊喜欢的是我好不好！”

赵羽问道，“公子这几日是因何事忧心？”

楚天佑见这么多人等着他开口，架不住这股热情，“不知诸位可还记得庞娟兰母子的事情。”

丁五味摇扇说道，“你有话快说，别拐弯抹角！”

楚天佑说道，“本朝向来以孝治国，因先贤所说，百善孝为先。父母长辈如树的根，青年孩童如树上的叶与果。若是根不存，叶与果也将不存。可这一路走来，楚某见了太多泯灭人性的人。他们或许对父母能做到孝顺，可是对自己的妻儿却很苛刻。有的父母长辈自己心术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女若没有明辨是非的心。那么孝顺父母这个准则，有时候也在无意中长养了一个家庭的不正之风。好比王孟一家人，长辈王老汉心不正，在知道虎子死后尚能因为自身利益编谎话敲诈我们。王孟更是愚孝，不顾及夫妻情谊，伙同庞家父要致庞娟兰于死地。庞家父更是泯灭人性，虎毒尚不食子，可庞娟兰本身无过错，她却要因为庞父坚守的门风而死。楚某想的是，以孝治国，当真能治国吗？”

这话把其它人给整沉默了，丁五味拍了拍他的肩，“徒弟啊，你又不是国主，想的这么多干嘛呢？管他以孝治国还是以什么治国，这都和你无关好吧！”

赵羽和白珊珊相视轻笑，楚天佑擩发说道，“五味，你好歹也是国主亲封的大臣，我想这些，不也是为你着想吗？身为臣子，难道不应该为民生谋福吗？”

丁五味收起刚刚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你说得对！这事的确得好好想想！毕竟事关天下百姓！”

徐家兄妹在一旁交头接耳，“哥，他们几个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妄议国本，我们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

徐茂崇说，“先看看吧！”

何薇懒得管国家怎么治理，她只在乎什么时候能回家，毕竟那国家大事和她也没啥关系，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她戳了戳谢则灵，“你不是对这种话题最感兴趣吗？现在怎么闭嘴了？”

谢则灵没说话，她总觉得这剧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了，就好像是书里的人物都在意识提升和觉醒一样。季明轩喊她，“喂，你平日里大道理一堆一堆的，楚天佑说的那些，你怎么看？”

谢则灵被他们一左一右逼的没办法，只能开口，“无论是以孝治国还是以法治国，亦或者是以什么治国，本身就都是有局限性的。因为这世上的人太多了，就像菩萨渡人，也不会用固定的方法。”

楚天佑听到这话，笑道，“还请谢姑娘指教！”

谢则灵同样抱拳回礼，“菩萨度人，无非是让人相信因果的确存在。怎么样让人相信呢？有的人五十多了还是没孩子，在菩萨面前求子，许诺求子成功就捐钱造福乡里。孩子得到了，求子的人也容易信神明的确存在，接着自然容易信因果了。有的人想要求财，许诺每个月去放生，希望自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人，最后也实现了。那么这个人也容易相信菩萨的确存在，继而相信因果。人不同，想要的东西和利益不同，你拿出来牵引他们走向某条路的力道就不同。”

季明轩轻笑，“菩萨度人，以利牵引。这和以孝治国有什么关系？”

谢则灵说，“有的人生性凉薄，纵然父母有情，可他本身无情，以孝治国在他这里就算是废了。有的人生下来无父无母，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关爱，你让他怎么去感恩父母？有的地方只喜男孩不喜女孩，生下女孩就抛弃到荒野，纵然有的女孩侥幸活下来，你让她们怎么去感恩父母？”

白珊珊拧眉道，“则灵，你这样说的话，未免过于偏激了。”

谢则灵承认，“是，若我只说这些例外，自然显得偏激。我不能去说人间多数父母都这样可恶。多数人在父母的养育下长大后都会自愿报恩。孝顺这个东西，或许是一个引导人们向善的路，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走向这条路而已，我们遇见的，就是那些例外。而人间的例外和特殊太多，我也不能说全。”

人间诸事不全，十有八九总缺一二，原来如此！以孝治国并非是一条完善的路，也并非是一条能让所有百姓受益的路，因为总有一两分缺憾。处于那一两分缺憾里的人，他们的路也是由他们自己去选择的。

但以孝治国的确是一条善路，是一条可以让人们自己选择的，要不要走向善的一条路。他可以以善路引导百姓走向好的生活，但不能放一条不善的路由着百姓走向不归路。看到的人，内心良善与之共鸣，自然会走向他铺的这条路。内心有偏颇或者不满，自然会选择走其他的路。楚天佑因她这番话，福至心灵。多日以来蒙蔽心门的乌云一扫而尽。

楚天佑抱拳道谢，“多谢姑娘，楚某明白了！”

丁五味也纳闷，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谢则灵也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不过她也不用多说了，反正忽悠人这件事她做的多了。有的时候人家说自己明白了那就是人家从自己的话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整合好了，成功把他自己说服了而已。

楚天佑笑道，“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天道有缺，无暇必毁！这一番是楚某执着了。”

季明轩得知楚天佑的想法，沉默了许久，楚天佑是龙游世界里的男主，他聪明睿智，温润有礼，智勇双全。可以说，整本书的节奏无一不是在衬托他的形象。谢则灵没有来这个世界之前，他总觉得笔下的人物仿佛过于正面了，因为他知道，现实生活中是完全找不到像楚天佑他们这样的人的，人在现实里活着，就不可避免会遇到很多事的磨砺。

这些事会牵引出人内在种种欲求与情绪，而小说里的主角，那是脱离了现实，存在于一种虚幻世界的完美人物的想象。人人都喜欢敢爱敢恨的人，可真正的能做到敢爱敢恨的人却很少。

方才楚天佑的话，看似在表明他自己的不足，可实际上，他笔下的人也更加像一个真实的人了。他会有自己的顾虑，自己的担心，自己的渴求，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疑惑，自己的释怀，而不是说一路上只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而活，不是说一路上只为了和恶势力作斗争而活。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世界，本身单独的存在本就是不完美的。彼此相互存在，相互发挥各自的作用，这才被叫做完美的闭环。而他过往想要一个完美的形象，一个完美的人物，一个完美的世界，那本身也是一种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