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学校组织体检。在几个诊室间跑完一趟,又被抽了几管子血,孙颖莎在里面闷得难受,等候期间便出去站了一会儿。她扯下口罩,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呼吸新鲜空气。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她睁眼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站在她面前。见她应答,男人很惊喜。“真的是你啊?”“嗯?”“是我啊。我们在上交见过的,当时你开会去迟了,还是我帮你占的座位。”男人说起这些事情眉飞色舞的。孙颖莎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落,隐隐约约又好像有点印象。出于礼貌,她也频频点头,道:“啊,是你啊。”又定睛看了一眼他的胸牌,继续说:“常旭是吧,我记得你,你在这里当医生啊?”常旭笑着说:“我刚下夜班。你来这里体检啊?”来来往往的医生和路人看到貌似熟络的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结束了吗?我刚好要走,顺便送你回去吧。”明明只有几面之缘,说起话来却是毫不客气。孙颖莎一怔,后脑勺轻轻磕在墙上。她慌忙拒绝,顿了顿,又说:“我老公等会儿来接我。”一听这话,对方错愕地愣了愣,也不再不依不饶。但还是在临走前,向她要了联系方式。-这天晚上孙颖莎刚掐了灯准备入睡,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来电人:向鹏。向鹏告诉她,今晚队里聚餐,王楚钦喝多了。又反复强调,他不是有意醉的,是大家都上赶着敬他酒,再一高兴,就喝多了。孙颖莎叹了口气,问他要不要去接。向鹏说车快开到楼下了,让她开门迎一下就行。说他不知好歹还是真的。她撂了手机,在床头足足呆滞了几分钟才勉强恢复正常。幸亏是她,更多的还是心疼他,否则直接就反锁了门,跟他翻脸了。她轻轻打开门,碰巧看见向鹏架着王楚钦从电梯里走出来。孙颖莎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两个人合力将王楚钦安置在床上后,向鹏便匆匆告别。孙颖莎让他歇会儿喝杯水,他说代驾还在楼下等着,她也没再挽留。王楚钦醒来时头疼欲裂,在床上哼唧了半晌。孙颖莎端了杯水进来,横了他一眼,将水杯往床头柜上一搁。“噔”的一声脆响,惊醒了朦胧的清晨。“头疼吧?活该。”她恨恨地道。他仍是揉着太阳穴,说:“都逼着我喝,没办法。”“知道你是老好人,来者不拒,行了吧?”她恨不得破口大骂,张了张嘴,还是没舍得。他像个榆木似的,半天没个回应。孙颖莎腾地起身,对他吼道:“反正你总能找到理由。你都是当爸爸的人了,就算是为了你女儿,你也应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是吗?胃不好还把自己喝成那样,王楚钦,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啊?”攒聚在心头的怒火终于得到了爆发。她的一通歇斯底里让他僵在那里,像被点了穴。阳光洒进薄如蝉翼的帘子,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个光圈。王楚钦觉得脑子里像是蝗虫过境,哑着喉咙缓缓道:“我难得回来一次,不想吵架。”孙颖莎突突的心脏快要冲出嗓子眼,想着难不成是她自己闲着没事找架吵?她愣是咬着牙,接着摔门而出。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就变了天。黑色的云压迫着城市,凌驾于他们的头顶。王楚钦听到“砰”的一声,胡乱揉着头发。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盘,被乱七八糟的滋味侵蚀着。-北体的办公楼前,有一株长势很好的槐树。六七月时,树上会开满淡黄色的槐花。一瓣瓣碎小的花如苞米一般,可爱至极。这天因为下了雨,孙颖莎收伞的时候,又细细观摩了一番这棵树。坑坑洼洼的树干上裂了几道口子,淋着黄色透明的树脂。这是琥珀的前身。玲珑绝伦的琥珀,却是让树付出了受伤的代价。琥珀的芳香四溢,混着雨水的味道。孙颖莎叹了口气,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帘,陷进了不明所以的沉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交流总是以死寂或者争吵结束。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却控制不住走向。年轻时,也曾轰轰烈烈地谈恋爱。初雪时有悸动,大雨里有潇洒,纪念日有玫瑰花,醒来时有香吻。只是曾经的那些疯狂和热情,好像离他们很远了,越来越远。好像过了需要用花束来标记特殊日子的阶段。-她酒量不好,跟同事吃烤肉,对方点了两杯啤酒。同事倒了一杯,笑着跟她说:“烤肉太腻了,啤酒解腻的,喝点。”孙颖莎舔了舔油洌洌的嘴唇,确实腻。便接过了啤酒,小口小口地喝着。小半杯下肚之后,脸颊就爬上了浅浅的潮红。同事笑着说:“你这才喝多少,就上脸了啊。”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将烤盘里滋滋作响的五花肉翻了个面。想起之前跟老友小聚,他从来不让她喝酒。其实她也不是一点喝不得,只是他固执地推开了她面前所有的酒杯。咂摸着往事,掐着手指算算,他又有一个礼拜没回家了。只靠着嘘寒问暖的讯息维持不稳定的温度。同事在她眼前招招手,问她想什么这么认真。她笑着摇摇头,撒了点孜然粉,夹起一片肥瘦相当的五花肉慢慢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