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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思婧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阿恒变成妖怪?”
“不是我,是他自己,我只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顺从了他的意愿。你应该从来未曾听到过吧。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聆听世人的愿望,然后选一个执念最强的人,替他实现。你弟弟的执念,远超众人。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乘黄的话令裴思婧想起刚刚进入法阵时,裴思恒对她说的话,还有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裴思婧的眼睛有些发红,神情落寞:“他想变得强大,他想超越我,取代我,从我手里取回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乘黄缓缓拿起摊子上的一个人偶,仔细摩挲,他叹息,又像是自叹。
“可惜,世人肉眼凡胎,能看清大山大河,却看不清身边之人。即便亲密无间,朝夕相对,却仍旧无法知晓对方心中所求。”
乘黄把手里的人偶递给裴思婧,裴思婧接过,那人偶的长相与服装打扮,正是裴思恒,人偶突然发出了裴思恒的声音:“愿我病势消尽,变得强大……”
裴思恒真正的执念逐渐展现在裴思婧眼前……
裴思恒总是看着姐姐的背影。
她在演武场上艰苦地训练的背影,她射箭的背影,她放下弓,手上全是血泡,手指被弓弦勒出血痕,背对着他,随意缠上布条的背影……
“姐姐是不是不喜欢练武?”
“不喜欢。但姐姐要变强,不然就无法保护你。”
裴思婧答得随意,却不知道这句话像一颗种子深埋在了裴思恒的心里。
裴思恒兴匆匆地拿着一个锦盒朝着姐姐的背影跑过去,锦盒里装着一套漂亮华丽的罗群,他一眼便觉得适合姐姐。
他开心地看着裴思婧抚摸着华丽的丝绸,姐姐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喜悦之情,只是,那喜悦的火苗转瞬就沉了下去,他看着姐姐把衣盒盖了起来。
“罗裙虽美,却行动不便,不适合我……”
裴思婧一身劲装,背着猎影弓,又留下了一个背影。
人人都夸他的姐姐优秀,他心里当然也为姐姐自豪,但他更心疼姐姐,因为即便只是背影,他也看得出那背影……好疲惫。
他着急地朝着那背影跑过去,他想叫姐姐休息下,只是没跑两步,他的胸口一阵扯痛,咳个不停,他根本追不上她了。
裴思恒小声喃喃:“神仙,菩萨,愿我病势消尽,变得强大……让我帮助姐姐, 让姐姐不再独自背负……愿姐姐能做一个快乐自由,不被束缚的女子,愿我不再旁观,一同分担。”
那颗执念的种子早已生长出藤蔓,层层叠叠将他的心包裹严实,任何光都再照不进来,只有执念的声响不断聚集,回荡,最终引来了乘黄。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你是神仙吗?”
乘黄想了想,笑了:“我是妖。不是只有神仙才能实现你的愿望,妖也可以。如何,愿意吗?”
“我愿意。”
乘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不先问问代价是什么吗?”
“任何代价,我都愿意。”
乘黄拿出一个沙漏,倒转,里面的沙粒缓缓掉落。
那最后一粒沙落下的景象正映在裴思婧的眼中。
乘黄开口,将她从裴思恒的记忆中唤回。
“你看,他的心愿是如此的强烈,星河为证,无不动容。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好好活下去,摆脱疾病,拥有健康强大的身体,替你分忧,还你自由。他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却亲手杀了他。裴思恒,实在是有些可怜啊。”
裴思婧闭上眼睛,亲手射出的箭,弟弟哀求的眼神交替在眼前浮现。
愧疚、悔恨、痛苦像一只手,用力撕扯着她的心脏,仿佛要将裴思恒的痛再让她切身感受一次,裴思婧胸口剧烈起伏。
乘黄继续道:“他明明病势缠绵,却心志坚定,一心为你。可你竟以己度人,怀疑他,羞辱他……他想握起弓箭替你承担重任,却最终死于你的弓弦之下,这声‘姐姐’,你受之无愧吗?”
裴思婧双眼通红,拉满弓弦,箭头指向乘黄。
“闭嘴!”
乘黄张开双臂,挑衅地说道:“怎么?要杀我了?就像杀你弟弟一样吗?松开手就行。可是杀我又有何用?不过是泄愤和自欺欺人罢了。是我帮助他实现了愿望,而你呢,口口声声说为了他好,可却让他活得如此痛苦。宁愿做妖,也不做人。你的箭,不应该指向我,而是指向你自己。”
裴思婧愤恨地盯着乘黄,握住弓箭的双手颤抖,眼泪滴落。
乘黄讥讽道:“冷酷无情的人竟然也有眼泪啊?可是裴思恒知道你为他哭吗?他死去之后的日日夜夜,你有内疚过吗?你可曾有过一时一刻,真正理解他?直到他死,你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恶贯满盈罪无可恕’……”
那八个字的魔咒终于击穿裴思婧坚硬的外壳,一切轰然倒塌。
她再也无法抑制情绪,弓弦松开,箭矢落地,她跌坐在地,任由愧疚与自责淹没,泣不成声。
眼中的坚冰被热泪融化,只剩空洞与无助。
“是我错了……”
乘黄弯腰,循循引诱道:“你对阿恒心有愧疚,你想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是吗?”
裴思婧声音哽咽:“是,这是我欠他的。”
乘黄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狡笑。
“我可以带你见阿恒,让你亲口向他道歉,裴思婧,你愿意吗?”
裴思婧沉默。
乘黄藏在背后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沙漏,他将沙漏举到裴思婧眼前,再次问道:“你愿意吗?”
“……我愿意。”
乘黄笑了,把沙漏颠倒过来,沙子簌簌落下……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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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