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黎昭昭坐在颠簸的船尾，目光定定地落在翻涌的墨蓝色海面上。
母亲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却字字恳切：“昭昭，去找安杰阿姨……她丈夫是军官，靠得住……你生得太惹眼，妈妈不在了，得有个能护着你的地方……”
她轻轻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父亲曾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资本家，家里的洋房里摆着钢琴和外文书籍，可一场运动下来，“右派”的帽子压垮了所有体面，也压垮了父亲的脊梁。
后来母亲带着她挤在逼仄的小屋里，靠变卖首饰度日，那些关于过去的荣光，只剩下偶尔从母亲含泪的追忆里才能捕捉到的碎片。
船渐渐驶近码头，岸边攒动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黎昭昭深吸一口气，拎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她为数不多的衣物，还有母亲留下的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那是母亲和安杰年轻时的合影，两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笑得明媚灿烂。
跳板搭稳的瞬间，她看到了人群里那个穿着干净衬衫、气质温婉的女人，眉眼间依稀能和照片上的人影重合，想必就是安杰。
她身边站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穿着军装，肩宽背厚，眼神锐利却带着温和，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位军官江德福。
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半大的孩子，还有个穿着朴素、眼神直爽的中年妇女，许是母亲信里提过的江德华姑姑。
黎昭昭一步步走过去，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轻声喊了句：“安杰阿姨，江叔叔。”
声音还有些发颤，带着初来乍到的拘谨。
安杰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昭昭，一路辛苦了，快跟我回家。”
她打量着黎昭昭，目光里满是疼惜——这孩子生得实在出挑，皮肤是那种不见日光的白皙，眉眼精致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只是眉宇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让人看了心头发紧。
江德福也点了点头，声音洪亮：“嗯，到家再说，路上累了吧？”
就在这时，旁边的孩子们却起了骚动。江亚宁拉了拉姐姐江亚菲的胳膊，小声嘀咕：“姐，她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江卫民也在一旁附和：“她可真白，就像那……牛奶一样白。”
江亚菲撇撇嘴，压低声音却带着点不服气：“好看有啥用？细皮嫩肉的，看那样子怕是连个水桶都提不动。”
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在黎昭昭身上多打了几个转——那身洗得素净的蓝布褂子穿在她身上，竟也透着股说不出的秀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含着水似的，跟岛上那些疯跑的丫头片子完全不一样。
江卫东站在几步外，他看着黎昭昭被安杰牵着走，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像蒙了层细瓷的光。
刚才江卫民说她像牛奶，江卫东觉得不对，倒像是开春时山顶上没化的雪，干净得让人不敢大声说话。
他心里头莫名地有点慌，又有点甜，像是揣了颗刚摘的野草莓，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又怕被人发现，只能偷偷摸摸地瞅，连安杰喊他快走都没听见。
“卫东！发什么呆呢！”江德福回头喊了一声，嗓门洪亮。
江卫东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黎昭昭看过来的目光——她许是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眼里带着点怯生生的疑惑。
江卫东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含糊地应了声“来了”，快步跟上去，耳朵却一直烧着，心里头反复琢磨着：她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