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的目光却已黏在那幅画上,久久未移。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温热,在那尚未干透的墨迹上轻轻划过,仿佛能触碰到画中梅花的风骨。
他看得极认真,眉头微蹙,又缓缓舒展,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欣赏与专注。
“信手涂鸦?”顺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佟腊月,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若这也是涂鸦,那宫里画院的画师们,怕是连笔都拿不稳了。”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画上,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朕见过不少画梅的,工笔写意,各有千秋。只是……”
他拖长了语调,指着画中一枝虬劲的梅干,“唯有腊月你这画,画出了梅的‘骨’。你看这枝干,嶙峋苍劲,傲然挺立于风雪之中,不屈不挠,这才是寒梅真正的神韵。”
佟腊月心头微动,顺治这话,竟说到了她心坎里。她生于寒冬腊月,又逢落雪除夕,自小便对这不畏严寒、凌雪盛放的梅花有种特殊的偏爱。
她画梅,从不追求娇艳媚俗,只求画出那份凛然的风骨。宫中女子多爱牡丹芍药,画风也偏柔美,少有人能欣赏她这种略显清冷的画风。
“皇上谬赞了!”佟腊月微微垂首,掩去眼底的波澜,“臣妾只是觉得,梅花不似春花娇艳,却自有其独特的气节,便想将这份感觉画出来。”
“说得好!”顺治朗声一笑,只觉得眼前女子不仅貌美,更难得的是这份见识与心性,“这画中的梅花有风骨,作画之人,更是冰肌玉骨,清雅脱俗。”
他凝视着佟腊月,阳光映照下,她白皙的脸颊泛着柔和的光泽,眼波流转间,似有暗香浮动,竟真如一株开在瑶台的雪中梅,清冷孤傲,却又引人探寻。
这份毫不掩饰的赞美,让佟腊月脸颊微热,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影,更添了几分娇羞之态。
顺治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欢喜,柔声道:“朕看这画还未完成,腊月,你继续画,朕就在一旁看着。”
“是,皇上。”佟腊月定了定神,重新拿起画笔。
顺治果然不再言语,坐在一旁,一边轻啜茶香,一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作画。
殿内一时只剩下笔尖在宣纸上摩挲的沙沙声。佟腊月凝神静气,将方才被打断的思绪重新拾起,笔尖流转,点染勾勒。
雪的留白,枝的苍劲,花的傲然,一点点在纸上显现。她画得投入,渐渐忘了身旁还立着一位帝王,只沉浸在自己的笔墨世界里。
顺治看得入了迷。他见过乌云珠的山水画,笔触细腻,意境悠远,确有才气。
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佟腊月作画,却觉得另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魅力。她所画的梅花,看似纤弱,实则坚韧。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情,一种带着傲骨的美,深深攫住了他的心神。
终于,最后一朵梅蕊点染完毕,佟腊月轻轻吁了口气,放下画笔。一幅《寒梅傲雪图》跃然纸上,墨色淋漓,风骨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