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琦的分析像冰水泼醒了可能存在的一丝侥幸。这个副本的恶意远超寻常,它玩弄人心,利用希望本身作为陷阱。
“观察张大爷的异化过程……”季云萧重复着队长的指令,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这活儿倒是挺适合我。”她的【痛觉链接】对于感知这种内在的、剧烈的负面变化有着天然优势。
她再次溜达到隔壁。李大妈像是惊弓之鸟,开门时手都在抖。屋内的张大爷情况更糟了。他不再蜷缩,而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关节反折的姿势趴在地上,脖子不自然地伸长,努力朝向窗户的方向。他嘴里反复咕哝的亵渎之语更加清晰,音节扭曲,却隐隐带着某种规律,像是在进行某种未完成的祷告。
季云萧眯起眼,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避开直接接触,只是放大感知去“触摸”张大爷周围弥漫的情绪场。
冰冷、粘稠、充斥着腐败的甜腻感,还有一种……狂热的饥饿。 仿佛他的内在正在被某种东西从里到外彻底置换。更让她注意的是,张大爷脖颈后那块暗紫色的污渍已经扩大了一圈,颜色更深,甚至微微鼓起,表面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菌毯般的质感,细微的脉动着。
“大妈,”季云萧退出屋子,状似随意地问,“张大爷这样……以前村里有过吗?怎么‘治’的?”
李大妈脸色惨白,眼神躲闪:“…没…没有…看了不该看的,惹怒了…‘祂’…就只能…等着……”她的话语含糊,充满了恐惧,但“等着”这个词,透露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宿命感。
“等什么?等祭典?”季云萧追问。
李大妈猛地捂住嘴,惊恐地摇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飞快地关上了门。
季云萧回到石屋,同步了情报:“……那霉斑在长大,在动。老头的身体和精神都在被快速‘替换’。李大妈说‘只能等着’,可能指向最后的祭典。这像是一种……强制性的转化过程。”
安子琦沉默地听着,指尖在积灰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转化……” 她重复了这个词,“而非单纯的死亡或疯狂。祭典的目标或许并非屠杀,而是……收割某种‘转化’后的产物?”
这个推测让屋内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度。
“咚……咚……咚……”
沉闷的钟声再次从地底响起,宣告着“正午”的到来——如果这个永夜世界还存在这种时间概念的话。
卡米拉神父准时出现,依旧提着篮子,分发着那少得可怜的黑硬干粮和清水。玩家们沉默地领取,眼神中的恐惧更深了。东部海岸的“同化”事件显然已经传开,没人再敢轻易尝试离开村庄。
轮到TF小队时,季云萧注意到神父提篮子的手,干枯的皮肤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类似张大爷颈后那样的暗紫色脉络一闪而过。她不动声色,只是接过食物时,再次“无意”地触碰了一下。
这一次,传递来的情绪碎片除了之前的冰冷腐朽,还多了一丝……急迫?
仿佛有什么事情快要到时限了。
神父分发完食物,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立刻离开,而是用他那空洞的眼睛扫过存活下来的玩家,沙哑地开口:“‘圣食’滋养身体,亦滋养灵魂……保持虔诚……井水已开始泛起圣辉……那是‘祂’愉悦的征兆……可取用……洗涤身心……”
井水?
所有玩家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村庄中央那口被厚重石板覆盖的枯井。
那石板上的污秽符号,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
神父说完,咧开一个僵硬到诡异的笑容,转身蹒跚离去。
“井水?”一个玩家喃喃自语,眼中泛起一丝渴望。分发的水实在太少了,根本不足以支撑消耗。
“他说的‘圣辉’是什么?”另一个玩家看向那口井,蠢蠢欲动。
“规则变了?井水可以用了?”
安子琦的目光锐利地投向那口枯井。“陷阱。” 她声音冰冷,“神父的‘提示’与之前规则(勿扰村民)以及井的封闭状态矛盾。‘祂’愉悦的征兆?更像是诱饵。汲取井水很可能需要与村民互动,或者……需要揭开那块石板。”
而石板上那些符号,散发着不言而喻的危险。
林司译忽然轻轻吸了口气,极低地说:“井里……有声音。”他闭着眼,侧耳倾听,“不是水声……是……很多人在下面……低声说话……很杂乱……很痛苦……”
安羽唐的阴影无声地蔓延到脚下,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季云萧捏着手里硬邦邦的干粮,看向那口仿佛蕴含着无尽恶意和诱惑的枯井,又想到张大爷颈后不断生长的诡异菌斑,以及神父身上那一闪而逝的相同痕迹。
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在她脑中浮现。
这些村民……他们真的是原本的村民吗?
还是说,他们也早已是历次祭典后,被“转化”淘汰下来的、半成品的“产物”?
而那口井下面低语的,又是谁的亡魂?
新的规则(或者说,扭曲的诱惑)已出现,生存的难题变得更加复杂。取水,意味着触碰未知的巨大风险;不取,体能和精神的消耗将会加速他们的衰弱。
抉择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幸存者心头。
安子琦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下指令:“暂缓接触水井。优先观察其他玩家的选择,收集行为后果数据。季云萧,继续监控张大爷异化进程。林司译,尝试解析井底低语信息。安羽唐,确保我们拥有应对突发冲突的能力。”
她在冷静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包括……其他玩家的生命,来为TF小队铺平通往真相的道路。
井中的低语,仿佛变得更加清晰了,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