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下井水的玩家们,最初的亢奋与满足感并未持续太久。约莫一两个小时后,一种异常的宁静笼罩了他们。
他们不再像其他玩家那样焦躁不安地观察环境或低声讨论,而是各自找了角落安静地坐下,脸上维持着那种平和到近乎空洞的微笑,眼神直勾勾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聆听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圣谕。
他们的身体状态看起来确实“好转”了——皮肤恢复了光泽,体力似乎也充沛了。但这种“健康”透着一股人造的、不自然的虚假感。
“就像被精心保养好的……祭品。”季云萧靠在门边,用只有队友能听到的声音评价道。她的感知中,这些人的情绪场变得极其平稳,平稳得如同一潭死水,所有的恐惧、焦虑、甚至求生的欲望都被那“井水”强行抚平、掩盖了。但其下,某种更深层、更黑暗的东西正在缓慢滋生。
安子琦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这些被标记的个体。“记录他们生理指标的表象变化与情绪反应的剥离现象。井水的第一阶段效果是强效镇静与能量补充,代价是意志力的剥夺和对特定频率(很可能是堕神低语)的感知力提升。”她冷静地分析,如同在记录实验数据。
林司译的脸色微微发白,他侧着头,努力屏蔽着空气中越来越多的“杂音”:“他们的‘声音’……变得和井下的低语……越来越像了……正在同步……欢呼……等待着……”
这意味着,这些玩家正在从内到外,被同化成这个副本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黄昏再次降临。
沉闷的钟声从地底响起,预示着危险的夜晚即将到来。
卡米拉神父再次出现,分发那少得可怜的食物。当他经过那些饮过井水的玩家时,脚步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停顿,空洞的眼窝在他们身上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了些,那僵硬嘴角的弧度,似乎也上扬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像是在验收即将成熟的果实。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TF小队以及少数几个没有饮用井水的玩家时,那丝难以察觉的“满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缺乏耐心的审视,甚至是一丝……被冒犯般的不悦?
仿佛他们的“不配合”,打搅了某种庄严的进程。
季云萧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老神棍。
神父漠然移开目光,蹒跚离去。
夜幕彻底笼罩。
比昨夜更加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那诡异的刮擦声、亵渎的祷告声准时响起,甚至比昨夜更加响亮、更加靠近村庄内部。
而那个女人的哭泣声,也再次幽幽地飘荡起来。
“呜呜……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里……”
但今夜,这哭声出现了一些变化。它不再漫无目的地徘徊,而是……具有了明确的指向性。
它徘徊在那些饮用过井水的玩家所在的房屋附近,哭声中的哀伤似乎减弱了,反而增添了一种急切的、诱哄般的语调:
“好孩子……乖孩子……妈妈看到你了……你喝了圣水……你是干净的……来……开门……让妈妈看看你……”
哭声在这些屋外反复萦绕,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而那些饮下井水的玩家,原本空洞的眼神在听到这哭声后,竟然亮起了一种虔诚而渴望的光!他们像是听到了召唤,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渴望接近的神情,甚至有人不由自主地朝着门口挪动脚步!
“不对劲!”一个同样躲在屋內、未曾饮水的玩家惊恐地低呼,死死拉住他那个正要起身去开门的、饮过水的临时队友,“你疯了!外面那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
那被拉住的玩家却猛地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平和的笑容,但眼神却异常狂热,力气也变得奇大:“放开我……是‘母亲’在召唤……她认可了我们……我们要回归‘母亲’的怀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洗脑般的笃定。
类似的挣扎在好几间屋子里同时上演。饮用井水者仿佛变成了狂热的信徒,拼命想要回应门外“母亲”的呼唤,而他们的队友则惊恐万分地阻止,屋内一时间充满了压抑的撕打和哀求声。
“Rule 2:别信女人的哭声……” 这条规则依旧有效,但只对未被标记的玩家有效。对于那些已被“圣水”标记的人而言,哭声不再是诱惑,而是来自“母亲”的、不容拒绝的召唤!
TF小队所在的石屋外,哭声也靠近了一次,但那声音似乎迟疑地徘徊了一下,并未长时间停留,也未发出针对性的诱哄,仿佛确认这里没有它想要的“孩子”,便又飘远了。
“标记提高了他们对特定污染的吸引力,降低了其他污染的影响。”安子琦立刻更新了她的判断,“井水是筛选和分类机制。它将玩家分为了‘可转化’和‘待处理’两类。”
“咚!”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从村庄另一头传来,伴随着木门碎裂的声音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有人没能拦住被召唤的队友,门被强行打开了!
女人的哭声瞬间变得尖锐而兴奋!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湿滑的拖拽声,以及那个被拖走玩家发出的、并非痛苦而是充满极致愉悦的尖笑!
“哈哈哈……母亲!我来了!赞颂……!”
声音迅速远去,消失在村庄的黑暗中。
几秒钟后,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警告:玩家(ID:5102)已死亡。】 【死亡判定:同化(归源)。】 【当前副本存活人数:16/20。】
归源。
这个词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一夜之间,井水的“效果”和哭声的“新规则”彻底改变了玩家间的态势。信任开始崩潰,恐慌以新的形式蔓延。未被标记的玩家惊恐地看着那些被标记者,仿佛他们已经是潜在的怪物。
而李大妈,在听到那声“归源”的惨叫时,季云萧清晰地看到,她躲在窗后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那种极度恐惧却又混合着一丝扭曲渴望的神情,甚至比之前更加浓烈。
她在渴望什么?渴望也被“归源”吗?
这些村民,到底是什么?
安子琦将一切收于眼底,她的数据库里增添了新的、却可能导向错误结论的信息。夜还深,危机才刚刚开始以它真正的、诡谲的面目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