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长江逆流进入荆楚,第一座城池便是荆楚的中心城市——武昌。可奇怪的是,这地处大梁中心地带的重城,从外面看,竟无一点生气,连其他同船的人也都是绕行,没有要进城的意思。陈长安差点怀疑这里不是武昌,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城门上提的字,的确是武昌,没错呀,那怎么和十年前完全不同?十年前的武昌城外可是排了一条长龙,大家都争着抢着要进城做生意什么的,现在这城门紧闭,门外的关口只有三五个旅人。玉春风也觉觉得不对劲,武昌城的名号在燕京也是如雷贯耳的,如今一见并未有想象中的繁华,而是灰蒙蒙的一片。
“诶,这武昌城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陈长安问。
“我还想问你呢?此等大城,为何这般冷清?”玉春风喃喃道,“不管了,先进去吧。”
这武昌城沿长江两岸而建,让长江横跨内城,如若游人来这里,必须进城换乘。只有大型商船或官船才能凭特殊的通行令,直接从河上驶过。
关口外的告示牌上赫然贴着一张对玉春风的悬赏令,玉春风气的一把将它撕碎,怒骂道:“狗东西,把你儿子当逃犯不是?等我回去了……不对,信不信我永远不回去了!”陈长安无语。
兴许是这张画像没贴上去多久,又或者是他在旅途奔波中沧桑了很多,守口的士兵竟没认出来他,问了二人几个问题,又收了些费用,便签了通缉令。他们拿着白纸红章,大摇大摆走进了城内。
武昌城内确实比外边热闹,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可这热闹下竟透出一股隐隐约约的诡异。不一会儿,二人四目相对,显然是发现了什么——这里的人,全都身穿极其破烂的麻布衣,蓬头垢面,俨然不像是大城市的风貌,倒像是一群乞丐在街上乞讨来的。他们二人虽衣冠简朴,但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也算是鹤立鸡群。玉春风这位少爷就不用说了,就连陈长安也是会收拾打扮的人,平时再怎么朴素,也要让自己看起来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城里人似乎对他们的打扮惊讶不已,纷纷投以奇怪的目光,这目光中暗含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们……为何要这样看我们?”玉春风愈发觉得这座城异常万分。玉春风随便逮住一个行人就问:“请问一下,这里最近是死人了,还是揭不开锅了?”那行人脸一沉,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外地人?我劝你别在城里穿这么招摇。”说罢,他匆匆离开。
“招摇??”玉春风诧异,张开手臂转了一圈,对着那人的背影喊,“本少爷这叫招摇??”
陈长安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压低的声音道:“都说了让你不要太招摇,这肯定有隐情。”
玉春风白了他一眼,还是乖乖闭上嘴跟他走。去往渡口的路上,他们也见到一些男男女女穿正常的衣服,不过都神色紧张,行走匆忙。
突然,二人后脑被硬物击中,随即双双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醒来,发现自己在牢房里,行李武器都不见了,四周都是铁栅栏。玉春风急得要死,大力敲打铁门,喊道:“快放本少爷出去!”
有人听到他的呼喊,走过来了,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地的士兵,士兵抓他们干嘛?难道在武昌,穿衣正常犯法?
玉春风青筋暴起,直道:“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当朝宰相玉龙之子玉春风。敢抓我?信不信我告诉我爹,让他把你们全部流放漠北啊??”陈长安憋笑,一个时辰前还在骂他爹狗东西,现在就以玉龙的名字唬人,巴不得证明自己和爹爹关系亲密,摇着尾巴做玉龙的一条好孝犬。
那士兵不屑一顾的笑了:“我知道,你是玉春风。”他又矫揉造作的模仿玉春风的语气道,“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捉到你爹那里去,他还会给我一笔赏金啊?”
玉春风气得团团转,从出生到现在,也没几个人敢同他这样讲话的,可他现在在荆楚之地,又沦为阶下囚,武器还被收了,只得愤怒的拍打着栅栏。
“安静点,小姐马上要来了。”士兵道。
玉春风还要闹,陈长安拉住他,道:“跟他讲不清,一会跟那位小姐讲一下,她会知道情况的。”玉春风冷静下来,摸了摸脑袋,后脑勺肿了一大块,后知后觉的感到疼痛。
“操,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说真的,就算小姐来了,本少爷也——”
“玉公子,”一声娇嗔从远方传来,嗓音清透又娇媚,光是听到就让人骨头酥软,“你想怎么样?”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能让男人脸红心跳,更别说她伴着芳香走到他们面前时,一袭红纱绣裙,薄如蝉翼,酥胸袒露出一半,婷婷袅袅,腰肢纤细如弱柳扶风,一双狐狸眼风情万种,摄人心魄。
“我……”见到这般惊艳的女子,玉春风的气焰消了大半,脸色涨红,不敢看她。
那女子朱唇微起,伸出雀舌舔了舔鲜红的嘴唇,柔声道:“玉公子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你……我……”玉春风语无伦次,“哦……”
女子突然尖声尖气笑了起来,这笑声在陈长安听来刺耳无比,以至于瘆人。
她道:“谁找到的他,该赏!”刚刚那位士兵单膝跪地,自豪地道:“正是在下,谢小姐!”
“多久没有上等菜了,我可要好好品尝品尝。”她笑道。
上等菜?品尝。她在说什么啊?玉春风脑子“嗡”的一声,她不会要吃了他们吧,从未听说过在大梁还有吃人的习俗啊?!
陈长安恍然大悟,他从前听说过荆楚王之女喜好色欲,常常在街上强抢百姓,掳到府上当作宠儿,而且她男女通吃,只求好皮囊供她玩味。不出意外的话,这位二十岁上下的妩媚女子,便是荆楚王独女苏沉香了。果真如传言所说,恐怖如斯啊。难怪这里的人都衣衫褴褛的,原来是怕打扮的太好看,被苏沉香掠去做宠儿。玉春风一人被困于此就算了,他可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连忙道:“苏小姐,早就听说过你的芳名,果然名不虚传。”
她呵呵一笑:“这位公子,还不知你姓名。”
“鄙人陈长安。区区小辈,不足挂齿,”他道,“实话实说,我与这玉公子并不熟络,只是偶然遇到,同行了一段路,您看我也四十好几了,自然是入不了小姐法眼。您要不就把我放了,留下这玉春风,我也毫不阻拦。”
苏沉香本就对成男无甚兴趣,听到陈长安已经四十好几了,更是心生鄙夷,感觉多看一眼都嫌脏,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道:“那是自然。来,人把他给我放了。”
“随身的行李……”陈长安说。苏沉香点头,示意那士兵带他去拿。
玉春风听罢二人的对话,脸都绿了。这陈长安真是打算把自己留在这里做食物了?他大骂一声,正要揍他,却被陈长安点了穴,动弹不得。
“我会救你出去的。”陈长安对他耳语。玉春风死死盯着他,眼里尽是疑惑和绝望。
看着陈长安走出牢房,苏沉香去跨将进去,用洁白如玉的葱指抚摸玉春风的脸,她故意用鲜红的长指甲划过玉春风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她一把将玉春风揽在怀中,整个脑袋埋在它的黑发里,猛地一嗅。
玉春风好像魂魄都飞走了一般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