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周清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两秒，陌生号码发来的“你在哪”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刺破了晨间通勤路的平静。他盯着那行字，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直到公交车颠簸了一下，才猛地回神——这个号码的尾号他太熟悉了，是林哲。

三年前分手时，他删光了所有联系方式，以为能把那段裹挟着争吵与控制欲的过去彻底埋掉，却忘了林哲总有办法找到新的途径靠近。周清的喉结滚了滚，没点进对话框，直接长按号码选择“加入黑名单”。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他像是卸下了什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攥得更紧，烦躁感从太阳穴蔓延到后颈，连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都变得刺眼。

他靠在公交车的玻璃窗上，冰凉的触感稍微压下了心底的躁动。这半年在“拾光”工作室的日子太安稳了，安稳到他差点以为那些歇斯底里的夜晚、被摔碎的摆件、以及林哲最后那句“你别想逃”都只是一场噩梦。可这条短信像一记重锤，砸醒了他的侥幸——麻烦从来没真正离开，只是在暗处等着反扑。

“不能再把别人扯进来。”周清在心里反复默念。工作室里的于蔹槿总是热热闹闹的，会把刚买的奶茶塞给他，会在他画设计图时悄悄递上剥好的橘子，会絮絮叨叨地讲路上遇到的趣事。那种不加掩饰的热情，是周清过去从未接触过的温暖，也是他现在最不敢触碰的东西。他怕自己的过去像泥潭，一旦沾染上，会把于蔹槿也拖进来。

到工作室时，刚好是九点整。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于蔹槿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周哥！你今天来啦，我刚买了楼下那家的豆浆，还是你喜欢的无糖款。”

周清抬眼，看到于蔹槿举着两杯豆浆站在前台，卫衣帽子歪在一边，脸上带着明亮的笑。换作平时，他会接过豆浆，说声“谢谢”，或许还会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无糖”，但今天，他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接话，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于蔹槿举着豆浆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又跟了上去：“周哥，你昨天画的那个文创设计图，我看了好几遍，那个兔子的耳朵弧度也太可爱了吧，客户肯定会喜欢的。”他凑到周清的工位旁，指着电脑屏幕上的草稿，语气里满是赞叹。

周清打开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却没看屏幕，也没回应于蔹槿的话。桌上的豆浆被他推到了一边，杯壁很快凝出了水珠，顺着杯身滴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于蔹槿看着那片水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话，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整个上午，周清都坐在电脑前，却没画出多少东西。林哲的短信像一根线，牵着他的思绪不断往回拉——他想起林哲曾在他加班时，突然出现在公司楼下，强行把他拉回家；想起两人吵架时，林哲摔碎了他最喜欢的陶瓷摆件，却说是“因为太在乎他”；想起分手那天，林哲堵在他家楼下，说“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转，让他连握笔的手都有些发颤。

中午吃饭时，于蔹槿又凑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楼下的面馆。周清头也没抬，只说了句“我不饿”，就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于蔹槿看着他苍白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多问，自己拿着钱包走了。

下午三点多，客户发来修改意见，周清需要调整设计图的配色。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打开调色板，却总在选色时出错——本该选柔和的米白色，他却点了刺眼的亮黄色；本该选沉稳的深灰色，他却选了接近黑色的藏蓝色。直到于蔹槿拿着打印好的参考图走过来，轻声说：“周哥，你是不是选色错了？客户说想要温暖一点的色调，这个亮黄色会不会太跳了？”

周清猛地回过神，看着屏幕上不协调的配色，心里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没看于蔹槿，只是快速点击“撤销”，声音有些冷：“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于蔹槿愣了一下，手里的参考图捏得紧了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带上了周清工位旁的隔断帘。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六点的钟声敲响时，工作室里的人陆续下班了。周清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力道不算重，却让他瞬间僵住。

“周哥，你怎么了？”于蔹槿的声音带着担心，抓着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你今天一整天都不说话，是不是不舒服？”

那只手的温度透过袖口传过来，让周清猛地想起林哲曾无数次这样抓住他的手腕，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松开。恐惧和烦躁瞬间交织在一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甩开了于蔹槿的手，力道之大，让于蔹槿踉跄了一下，手背撞到了门框上。

“别碰我。”周清的声音很沉，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他看着于蔹槿泛红的手背，心里掠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逃离的冲动。没等于蔹槿反应过来，他转身就冲出了工作室。

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周清沿着路边的巷子快步走着，直到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口，才停下脚步。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手指有些发颤，试了两次才点燃香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他靠在巷子的墙壁上，看着烟头在黑暗中明灭。白天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林哲的短信、于蔹槿的热情、自己的冷漠、还有刚才甩开于蔹槿的瞬间。他知道自己今天的态度很过分，于蔹槿没做错什么，却要承受他的坏情绪。可他没办法，只要一想到林哲可能还在找他，一想到自己的过去可能会影响到别人，他就控制不住地想推开所有人。

“还是离他远一点好。”周清喃喃自语，把烟蒂摁在墙上熄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巷口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外套，走路的姿势和林哲一模一样。

周清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躲，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走。可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他抬头，看到于蔹槿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他落在工作室的围巾。

“周哥，你的围巾忘拿了。”于蔹槿把围巾递过来，眼神里满是担心，却没提刚才被甩开的事，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抽烟。他扶着周清的胳膊，帮他站稳，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天挺冷的，你早点回家吧。”

说完，于蔹槿就松开了手，转身离开了巷子。他走得很慢，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落寞。其实刚才周清冲出工作室后，他就一直跟在后面，看着周清走进巷子，看着他抽烟，也看到了巷口闪过的那个人影。他心里有很多疑问，想问周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想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是不是自己太黏人，让周清反感了。但看到周清紧绷的侧脸，看到他眼底的恐惧，他最终还是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他想，或许自己该保持距离，让周清冷静一下，也让自己冷静一下。

周清拿着围巾站在原地，看着于蔹槿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于蔹槿会追过来，更没想到他会什么都不问就走了。其实他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甚至做好了于蔹槿会生气、会再也不理他的准备。可于蔹槿没有，他只是默默地递来围巾，然后转身离开。

“这样也好。”周清把围巾围在脖子上，冰凉的布料带着一丝于蔹槿身上的温度，让他心里稍微暖了些。“这些事情本来就跟他没关系，我们的生活也不应该有交集。”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巷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夜色渐浓，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只是没人知道，在那沉默的背影后，藏着多少挣扎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