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夜

这是一切的开始。

克里尔在很久之后才清楚这一点，但在当下的这个时间点，他还并没有给自己正式命名。他只知道这里正在下雨，阴冷潮湿的下雨天，雨水丰沛地浇下来，激出盛夏特有的草木、泥土、和铁锈混合的清香味。他也知道自己在躲雨，雨水将不远处的方形出口积出大小不一的水坑，而他躲在最黑暗的走廊尽头，雨水的声音磅礴地在狭小的水泥空间内震动，让他的两只耳朵充满了轰轰的回音。

一切都很寻常，只有一点除外。

这似乎不该是一只猫的思维。

他是一只猫，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从他的尾巴，爪子以及皮毛来看，似乎还是一只毛色相当鲜艳的成年橘猫，对此他并没有任何意外或惊恐，他也并没有忘记过去的记忆，大部分的记忆与饥饿有关，捕食、休息、静止、奔跑、玩耍、或者躲避危险……但现在，在一片水汽轰鸣的世界里，身为一只猫的自己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外界，只有他知道，他醒了，

他并不明白自己究竟苏醒了什么，但就在某个瞬间，一切都和过去不一样了，他开始有时间的概念，天，小时，分钟，下雨的天空似乎是清晨，也有可能是傍晚，这要看太阳最终下沉还是上升。他也终于认出平日休憩的洞穴是一个由水泥和混凝土堆砌而成，并荒废了很久的走廊，四壁安装生锈的金属水管。管道缝隙堆满泥土，植物旺盛地生长出来，密密麻麻垂挂出厚重的绿色帘幕，开满白色小花。出口位置的管道安装有红色的圆形水闸机关，像奇怪的花朵，但更可能，像是一个半生锈的方向盘，虽然在他的记忆里，他并没有见过类似车的东西。他确认自己在最黑暗的廊道尽头，而背后是一闪把手已经生锈的金属门，门扇正上方嵌着三角形的黄色警告牌，画着曲折的直线标志，他用猫的头脑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明白那个闪电标志代表电力，他们在一个发电控制室的走廊外围。

他再次观察四周，确定身后的门始终没有打开的可能后，他起身，朝着下雨的出口走过去。

他的同伴卧在四周，一只橘白色的猫，一只黑色的猫，以及一只白色多于橘色的白橘猫，平台下是汹涌的流水声，像是一条处在汛期的丰沛河流，雨水激荡的雾气遮蔽视线。橘色的猫爱抓挠。黑色的猫总是在舔毛，他尝试着与他们沟通，但很快就确定了一件事，他是他，而他们，依旧只是它们。

玩耍并没有让他体会到任何兴趣，抓挠除外，这似乎是源自身体内部的本能。

他独自安静地望着水幕，然后开始忘记时间流逝的速度。

好吧，在同伴都卧下来的时候，他决定和它们一起休息，暖烘烘的身体靠在一起让他觉得无比安心。外面依旧在下雨，闪电划过的那刻将昏暗的建筑映出短暂的白色光亮。那些知识属于又不属于他，但在入睡前，他还是确定了一件事

这是一栋属于人类的建筑，而他自己，是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