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监狱的石墙沁着寒意,曹静苧穿着灰扑扑的囚服,缠满绷带的手颤抖着垒上最后一块砖。砖屑混着血渍沾在绷带上,结成深褐色的硬块。
“狱叔…”她怯生生地望向巡逻的狱警。
“干嘛干嘛?活干完了吗?”
“干、干完了!”
“哦,那去休息吧。”狱警摆摆手。
曹静苧却杵在原地不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狱叔…我、我可以写封信寄给曹律师吗?”她不敢再叫“爸爸”。
狱警皱眉看了看表:“多少时间?”
“20分钟!我文笔好,很快就能写好!”她急忙保证,眼里带着哀求。
“行吧。”狱警终究心软,将她带到一间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张旧书桌,放着一沓信纸和一支笔。
曹静苧坐在桌前,提笔时手腕都在发抖。墨水在纸上晕开,像她永远擦不干的眼泪。
三天后,曹涵华在律师事务所收到了这封信。信封上“曹律师亲启”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早已不见从前练书法时的风骨。
他本不想看。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还在胸腔里燃烧,可指尖触到信纸的厚度时,终究还是撕开了封口。
信纸展开,字迹被泪水泡得模糊:
致曹律师的信
曹律师敬启:
当这封信跨越铁窗抵达您手中时,我知道自己早已失去唤您"父亲"的资格。这些日子在铁窗下垒砌的每块砖石,都像在垒筑我迟来的忏悔。
我终于看清了自己——我成了曾经最憎恶的模样,活成了教科书里欺凌者的标本。那个在十五岁生日时对着烛火发誓永葆善良的少女,如今被自己的恶火反噬。
我曾是您书房里练书法的女孩,如今执笔的手却写满造谣帖文;
我曾因流浪猫的死亡哭泣整夜,如今这双腿却狠踹过同窗的脊梁;
我曾在法律援助中心为您递茶,如今却让七十二个家庭在泪水中共振。
多讽刺啊。我踩着受害者尊严起舞时,竟还以为自己在追寻自由。直到鲜血溅入眼眸,才惊觉所谓的"酷"早已腐蚀灵魂,所谓的"强"不过是懦弱的遮羞布。
我弄丢了您藏在粥里的温度,弄丢了相册里穿公主裙给老人递茶的初心,更弄丢了那个在法庭外等您到深夜、说长大要成为像您一样守护正义的女孩。
铁窗会锈蚀年华,但锈不掉记忆里您教我写"法"字时说的话:"苧苧,法的左边是水,要如清水澄澈;右边是去,要去除世间不公。"
我让您失望了。
若有来生,让我再做您书桌旁练字的小女儿。这次我一定好好记住,善良不是选择题,是做人最基本的笔画。
不孝女 曹静苧
于禁城监狱忏悔室
曹涵华的呼吸骤然一滞。
读到最后一句话时,曹涵华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指关节攥得发白。窗外暮色渐沉,信纸上晕开的墨迹像无数只哭诉的眼睛。
他起身走到档案柜前,抽出最底层一本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六岁的曹静苧穿着公主裙,在法律援助中心给贫困老人递热茶的照片。
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而现在——
曹涵华看向窗外禁国的方向,那座灰色建筑在夕阳下如同巨大的墓碑。他终究没有哭,只是慢慢将信纸折好,收进贴着“永久封存”标签的档案袋。
铁律如山,父女情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