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枝越来越热闹。上课的时候，碎嘴老师喜欢关上窗户，鸟儿在外头吵，他在里头吵，互不打扰。
“那个最简单的有机化合物，甲烷的氧化还原反应是CH4(g)+2O2(g)→CO2(g)+2H2O(l)。”
化学老师每次说完半句就去抿一口茶，一边去到窗口那里使劲咳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咳出来痰，然后两手搭在讲台上，屈着身体，屁股是向后翘的，两脚交叉着。
“赵晴，来配平一下下道反应式。”
班里就没几个在听的同学，郁槿除外。赵晴显然没想到自己成了突然被点名的“幸运儿”。
她刚站起来，碎嘴老师就嘴角上扬着，也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
“呃……”
“坐坐坐！”宋老师连连摆手。
他就跟闹着玩似的，算不上为难同学，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搁哪玩意儿‘呃……’半天也没呃出来，早就说了，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初中还挺牛逼……现在呢？你看你那样似的。”
嘲讽值拉满了啊。郁槿看了一眼赵晴，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唉……郁槿叹气。她抬起头很嚣张的对上此时还在喋喋不休的碎嘴男人，盯着他。
“怎么还有人看起来还不服气呢，”他又笑了，一边又端起了他的保温杯喝他的茶，“你来回答。”
郁槿当然回答正确，像是被驳了面子，他让她接着说，一连几个，她都对了。
“坐坐坐。”这次也是摆着手，但不急促，更像满意的感觉。
明明还是春日，一到午后，太阳就分外的晒人。
“春困秋乏夏打盹，隆冬应在被窝中，谁家好人上学校，早日回家睡大觉！”
一晃，春天就悄咪咪溜走了。
又一次换座位到了第一排，“大哥”季娅在靠窗的位置，和郁槿仅仅隔了一个过道。
魏清寒好像又回到了开学那阵子坐的门口第一排。
上课的时候，郁槿总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前几节课并不大，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
到了上午第三节化学课的时候，郁槿就听得清楚——那是季娅再啃果子。
……
碎嘴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星横飞，季娅在旁边啃果子……
郁槿小声问季娅：“你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季娅嘿嘿一笑，伸出一只手就要给郁槿也塞俩果子，“你吃不吃？”
“不了不了。”
郁槿摇摇头。
下一秒，碎嘴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他趴在季娅前面的课桌上看她，“好吃吗？”
季娅腮帮子鼓鼓，还笑嘻嘻地说：“好吃。”
碎嘴老师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果子，丢到窗户外面，“还好吃，上课时间吃吃吃，都吃成猪了，我让你吃！”
他把手臂拉的很开，看上去很使劲，也许他觉得……可以凸显他的威严？
但在郁槿看来，那动作着实有些滑稽。
班里半睡不醒的同学此时清醒了大半，开始笑了起来。
碎嘴老师好像得到了极大的鼓舞，开始对着季娅“批斗”起来。
“你给我站起来。”
季娅人是站起来了，可还是笑嘻嘻的。
郁槿着实有些头疼，季娅这样子……他俩这闹下去还上不上课了。
算了算了……
大家愈发对碎嘴老师不满了。交作业……交着交着，就只剩一半人的本子了。
郁槿有天请假了不在，跑去办公室问作业时，就碎嘴老师一个人在。
他正点着一支烟，一个人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瘦小了。
“老师？”
“咋了？”他有些慌乱地掐灭了烟，用手擦掉了掉在作业本上的烟灰。
“我想借一本作业，补一下昨天的作业。”
碎嘴老师题目基本上他自己手抄教案或者有些参考书改了数据投影给大家写的，课本上根本找不到原题。
“啊……补作业啊。”他嗫嚅了一下，出神地盯了一会儿办公桌上仅剩的三十来本作业本，才翻了三两下，取出一本作业给郁槿，“看聂都的吧，字整齐点，宫永琪那本跟鬼画符似的。”
“谢谢老师。”
“不会的过来问，我就在办公室这边。”
“好的。”郁槿刚走出去两步，碎嘴老师又喊住了她，“活动课下了就不在了，今天我不跟自习。”
“嗯。”郁槿出去的时候，顺带关上了门。
“你去化学办公室了？”
“对啊。”
“哟～聂都的作业本？”何念眼尖嘴更快，一把夺了过去，“聂都的作业和其他人是不是区别可大了？”
“老师给的。”郁槿白了她一眼，“还我，急着补作业呢。”
“你是说……他在办公室？”
“对啊。”
“啧啧啧……”何念摇摇头，“一准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
“就他那人缘，很奇怪吗？”
“你是说……”郁槿不信，“化学办公室的老师都不待见咱化学老师？”
“不能吧？”
“嘁！就他那破情商，何止化学办公室，班主任也不乐意见他。”
“嘘嘘嘘……”何念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啊……”
……
何念说的……好像是真的。
郁槿去化学办公室的时候，如果碎嘴老师在，就看不到其他任何一个老师。
其他科任老师也很少提起他，他总是一个在走廊的尽头夹着看上去有些廉价的半截烟，吞云吐雾。
一直带在身边的茶杯壁上也有淡淡的已经发黄的水垢，很少看到他放茶叶，枸杞什么的，基本上都是白开水。
“你们很讨厌化学老师吗？”
？？？
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郁槿，她这简单的一句直接成了众目睽睽。
“你…不讨厌？”赵晴打量了郁槿一会儿，“也是，他老是夸你，又没贬你……”
打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郁槿服了，“谁说他没说过我？他高一开学开的第一枪不就是我…和聂都吗？”
“哦。”赵晴没再看郁槿。
何念又勾上郁槿的脖子，“那你还替他说话？”
“可是你们讨厌他，会影响听课啊，总不能因为他就讨厌化学这门课吧？”
“那咋了？”何念敲了敲郁槿的脑袋，“我本来也不喜欢化学。”
……
说不通一点。
郁槿记得书上说，深海里有一头孤独的蓝鲸，只有她发出的频率和同伴不一样，所以她永远也无法和同伴交流。
她的名字是Alice，爱丽丝。
也许，爱丽丝也不是永远孑然一身。
因为，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人，也和爱丽丝一样。
被人误会，受人排挤，无法沟通。
“唉……”郁槿叹了口气。
化学老师算不算一个？
他要是算上的话，也是嘴巴比较臭，脾气比较倔的那一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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