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坚在城市边缘那间仿若被世界遗忘的工作室中幽幽转醒。
他的意识像是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缓缓攀爬而出,梦境与现实如同两条相互纠缠的毒蛇,紧紧地绞在一起,难以分清彼此。
他躺在那张破旧不堪的行军床上,床身的铁锈味混合着过期与未过期的颜料刺鼻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周围是一片狼藉,未完成的画作如同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层层叠叠地堆积着。
画笔、颜料罐、碎布片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散落一地,仿佛是一场刚刚结束的激烈战斗后的残骸。
清晨那微弱的阳光拼命地透过满是灰尘和污渍的窗户挤进来。
那一道道光线,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审判之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却被他脸上的污垢和未干的颜料斑驳地遮挡,形成诡异而错乱的光影,恰似他画布上那些毫无逻辑的线条,肆意地蔓延着。
他吃力地揉了揉双眼,那双眼眸里透着一种极致的麻木,像是习惯忘记昨日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中还夹杂着混乱,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汹涌澎湃却又毫无秩序。
他试图从脑海那团迷雾般的记忆中捞出梦中的景象,可那梦就像是一团燃烧着的、多色却又疯狂扭曲的火焰,火焰中,颜料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肆意地翻滚、交融,变幻出各种扭曲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形状。这个梦就像一把炽热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他的灵魂深处,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的爆发,却又被深深地压抑在疯狂的表象之下。
他缓缓地坐起身、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那张摇摇欲坠的床发出一阵令人烦躁刺耳的嘎吱嘎吱声,像是一个濒死之人的痛苦呻吟,抗议着他这轻微的动作。但他的目光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缓缓落在了墙上的那幅画作上。
那是他昨晚在一阵如癫痫发作般的冲动下开始创作的。
画面上,一个巨大到几乎占据整个画布的人形赫然矗立,那是一个没有五官的奇异怪物。它的身体像是由无数根错乱的线条编织而成,那些线条颜色各异,红得像鲜血,蓝得像深海的冰冷,绿得像腐臭沼泽中的苔藓,它们相互缠绕、纠结,像是无数条毒蛇在彼此厮杀,又像是无形的恶魔之手,紧紧地将这个没有灵魂的人形困在一个由疯狂构建的网中。
美利坚直勾勾地看着这幅画,眼睛里仿佛有两团燃烧的小火苗。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在他心中如火山喷发般涌起,是一种想要把自己内心深处所有的疯狂、混乱、绝望和对这个世界的反抗,统统倾注到这幅画中。
他猛地站起身来,双脚重重地踩在冰冷的、满是颜料污渍的地面上,那寒意像无数根针一样刺进他的脚底,却丝毫不能影响他迈向画架的决心。他伸出手,抓起一支画笔,那支画笔的毛早已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咬过一般,又像是经历了无数次在狂风暴雨中的肆虐。
美利坚毫不犹豫地将画笔狠狠地捅进旁边一个装满黑色颜料的罐子里,那黑色的颜料像是深渊中最黑暗的部分,浓稠而压抑。然后,他像一个被恶魔附身的狂人,以一种近乎癫狂的力量,在画布上狠狠地涂抹起来。黑色的颜料像是从地狱涌出的潮水,汹涌澎湃地迅速淹没了画面的一部分。他的手臂像是失去了控制的风车,疯狂地挥舞着,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愤怒和绝望。颜料如同子弹一般,四处飞溅,不仅溅到了他自己的脸上、身上,还溅到了周围的墙壁、地上的杂物上,甚至那斑驳的天花板上。
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仿佛时间已经停止,空间也早已扭曲。只有他和他那如脱缰野马般的疯狂,在这个被世界遗弃的角落里肆意地狂奔。外界的世界,无论是城市的喧嚣、人群的嘈杂,还是阳光的温暖,都与他彻底隔绝。他像是一个被囚禁在自己内心深处那座疯人院里的孤独囚犯,没有了理智的枷锁,只剩下无尽的疯狂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他在黑暗中越陷越深,却又在疯狂的漩涡里享受着这种沉沦的快感,像是一个走向毁灭却又无比兴奋的殉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