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

无所不能的君主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有吗？

现在没有。哪怕是在五百年间那昏昏沉沉断断续续的沉睡中，龙也不曾生出那种感觉。

求而不得？

那不是一个能用在领主身上的词。

阿乔平静下来，盯着少年的脸瞧着。

求而不得？

可笑。

库胡勒从未求过任何人，任何神，任何生物。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曾求过谁。连他自己都未曾求过自己。

不对，他求过的。

他求过基尼奇。

看着少年那双和当年没有一丝变化的眼——真是和当初，一模一样。

五百年前，这位君主也是这般看着那双火欧泊的眼，求他。

求他杀了自己，将大剑贯穿他的心脏，结束古龙漫长无意义的生命，结束他所有的痛苦。

受龙所选之人。

承受得了龙的血液的人。

有资格来结束他的痛苦。

想想那规则，还是当初龙亲自提的。

想想看，当年还真是被那封印折磨疯了才会求着少年杀了他。

他那，求而不得的死亡……

领主的生命漫长无尽头，但终有临死的那天。

可那不会是阿乔，他是最初的龙，是生之执政曾经最得意的作品。

这个作品出色到连祂本人都无法再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作品来。

同僚？

可笑。

不过是他的复制品，劣质货色，连生命体都算不上。

但长寿的生物总能缓解他的孤独。所谓和他们平起平坐，分享权力，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起。

衍生的作品会不自觉模仿正主的行为让自己变得真实。

阿乔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模仿自己。

喜爱的食物，治理的手段，说话的方式……

像影子。

连他自己都未尝注意到，他竟然同那些影子玩的开心。

他已经孤独到用影子取乐了。

他的寿命永远没有尽头。

他的痛苦永远没有尽头。

他猛然意识到他的复制品们无法像他那般永生，他的那些影子会因磨损而毁坏，他们不是真正的生命体。

即时，他连取乐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不行……

至少，用他们有限的生命多多取乐他。

[命定]立下律则。

从此，龙族无法以自尽的方式结束生命。

但，他们还是会死。

库胡勒能在封印中感受到那些同僚们的陨落。

最后一个是谁来着？

伊蕾尔那小姑娘？

随便吧，反正都死了……

[库胡勒·阿乔]即为命定的领主。

这是权能，是职位。那些同僚皆可称为[阿乔]，但唯有他才能[名]为阿乔。

所谓的[阿乔]（领主），于他们而言是权能，是职位。但对于他来说，这是名字。

只有他，也唯有作为初始之龙的他才能使用这个职位作为名字。

足以见得库胡勒阿乔是多么特殊的作品，可笑的是，哪怕这样也逃不掉囚禁的命运。

千年的古龙头一次尝到生命的痛苦是在封印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时间只会将他推向孤独。

他求少年将他的心脏刺穿，给个痛快。

这是古龙唯一一次求人。也是唯一一次被拒绝。

“你救了我的命，却要我杀了你的命。这不公平，价码不对等。”

啧，事多。

“你们人类不都讲什么……报恩吗？按吾说的做！”

“不，价码不对等，对你不公平。”

恶龙本性暴露，当即就要骂出口。

“恶心的腐木，你脑子是被蛆虫蛀空了吗？！榆木脑袋！怎样你才肯杀了吾？！这里的财宝都是你的行了吧！！？”

“我说了，价格不合理。你救我一命，这世上只有命能抵命——我要救你，才公平。”

蛤？

他说什么？

这个狂妄的疥螨……想救一只古龙？

真招笑，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家伙，现在想把他从这救出去？

太久没接触到人类，这千年间，人脑已经退化到只能增长身高的程度了？

君主满脸黑线。

坏了，这是个傻子……

少年却眼神坚定，决心可见。他昂首看着古龙，没有庄严的宣誓。只是嘴上说说的功夫谁都能做到。

那位领主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看着少年的眼神却又溢出一抹期待——他竟然期待这个人类真能救自己出去。

基尼奇并不在意龙的想法。万事皆有代价，他是知道的。

他接受了龙的帮助，应付相应的代价，他不接受贷款。否则代价不知会何时找上门。

嗯……龙刚刚说什么来着？

哦对，报恩，勉强这么接受这个说法吧。

时间来到百年后的今天，这恩报的……似乎有的恩将仇报的意味了……

哪有追杀恩人五百年的说法？

阿乔嘀嘀咕咕，却只敢在心里暗暗骂着基尼奇。

基尼基尼基尼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