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血珠顺着手掌滑落染上墨绿色军装,暗红的颜色刺激着宫庶的神经,连宋孝安和赵简之的声音也不真切起来,他还是不可置信,宋孝安不知道宫庶受了什么刺激,忙叫简之从抽屉中取出绷带,拉过宫庶的手包扎起来,赵简之也吓的不轻,开腔道:“不是,发生什么事跟兄弟说啊,就算解决不了兄弟也能帮你出出气不是…”话还未讲完宫庶像大梦初醒般握住宋孝安的手,眼神慌乱语气急切的问:“孝安,今年是几几年?!”这个反应又把两人吓了一跳,简之结结巴巴的讲:“今年…今年是19…1947年啊。”宋孝安则是用手探上宫庶的额头,关切十分:“宫庶,你没事吧,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宫庶听见1947年这个回答后,眼眶蓦然湿润,他回到了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兄弟在,军统也在,复杂又欣喜的情感冲的他大脑几乎无法思考,他看着面前多年不见的故人,起身抱住他们痛哭一场,当孤魂野鬼十三年的所有悲切在这一刻再忍不住,倾泄而出,如暴雨山洪冲刷着呆愣住的宋孝安和赵简之,简之还欲所言被宋孝安拦住,宋孝安一下一下拍打着宫庶的后背安抚他过激的情绪,孝安供的神龛前,三柱香燃起飘飘香线。
宫庶哭的心碎,困顿也绕住他,他实在分不清这是菩萨善心给予他从来一次的机会还是他想改变一切想疯魔后的幻觉,但他闻见香火的味道,看见熟悉的面孔,感受到兄弟温热的体温,感受到穿堂秋风的气息,一切的一切,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等待香燃尽,香灰纷纷飘落,宫庶这才缓和下情绪,对于宋孝安和赵简之的追问,他只模棱两可的讲做了一个噩梦,宫庶抹去眼泪,手掌纱布渗出的血染红了他的眉梢,他终于笑了笑,再次拥抱了故友后,去了洗手间冲了冲脸,大脑不再完全被情绪左右,但待大脑可以思考后,焦虑又完全覆盖了重来的喜悦,风筝的阴影笼罩着他,他又觉的痛苦起来,明明用了十三个年头才选择放下恨,可现在他又得重新开始思考。
宫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六哥,那会儿还是抗日时期,他被“梅”机关的小日子折磨了半后,要被枪毙了,那年他年少,对着小鬼子的枪支张口问候鬼子全家,并不畏惧,只是不甘,枪栓拉响的声音刺耳人都怕死,但他闭眼心一横想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入了轮回时,六哥带人来劫了法场把他救了,那天天气极好,他看见身着军呢大衣的六哥带着墨镜,傲气凌人,张口对着小鬼子就是一段国粹:“他妈的我们的人你也敢碰,真把自己当大爷了,艹你奶奶的。”
宫庶将手上的水珠甩甩,心想他倒真的欠了六哥一条命,他又笑了笑,笑的很苦,他门心自问,他上世从未对不起自已的信仰,六哥虽亲手送他入地狱,但经历这么多六哥也不再亏欠他什么。当鬼时几年长住寺庙,学会了随缘,现在他想自己有三条路,第一条路便是随缘,一己之力改变不了历史,不如安安分分做前世事,当个糊涂人,如果可以还能保下兄弟、第二条呢,则是不顾所有情分,把六哥是风筝的事暴出来,这有两种可能,一、上级相信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人,处绝六哥。二、上级把自已当疯子,处绝自己。宫庶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第三条就是暗杀六哥或和六哥同归于尽,他想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做这么必死无疑的事,是不是太莽夫了。
宫庶想了很久,直到天色将晚也没想通,选第一条他还是不甘心,第二条和第三条没差,死路,他想的头疼,这焦虑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做人的苦楚,做人太难,因为总是因为生活的继续左右不是人,不如当孤魂野鬼,好歹不用考虑活和命。他远远的从走廊这头看向走廊那头六哥的办公室,下定决心,打算见一面六哥再说。
宫庶还是高估自己的胆量了,他在办公室门口预演了无数遍见到六哥讲什么,他一下从经历两世,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变成了曾经面对偶象六哥的时紧张的了不得的青年,宫庶现在心情吊诡,理性让他速战速决,感性却又吵嚷着让他踌躇,他正在门口兜转呢,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他差点吓蹦起来,手习惯性的去掏枪,回头才看见是四哥徐百川,回忆前世,宫庶一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打他一顿。
“宫庶,你怎么了?”徐百川看着宫庶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觉的莫名其妙,今天一个两个的都不太正常,宫庶摆摆手,调整了下心情,但笑的依旧难看:“啊…四哥,没事儿,我就是有些事想找六哥聊聊。”徐百川闻言把手中饭盒给他,拍拍他的肩说道:“那正好把这饭带进去吧,老六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你少跟他说点儿,我就不进去了,上午中午都来找他,再找怕他嫌我烦啊,哈哈哈。”宫庶陪笑,待徐百川离开后再次开始下决心。
宫庶到门前,抬手打算敲门,手举才了一会,心里已经鼓励自已了十下,就差对自已说加油加油你最棒了,他看了看手中的饭盒,决定不让上六哥吃冷的,终于敲了门,才敲第一下门就开了,烟草味先是冲出来,然后他才看见记忆中的六哥,这时长廊窗外泣血的残阳照过来,迷的人眼晕,他努力平淡,才挤出一声变了声调的:“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