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猝然砸进魏婴的心湖。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也黯淡了几分,染上一丝真实的忧虑。
乱葬岗……那个吞噬了他父母的地方。
“是啊!所以温氏才疯了一样到处抓人嘛!
活要见人,死……也得见尸。”
他声音低沉下去,后半句话几乎含在嘴里。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若真进了乱葬岗……那位素未谋面的徐姑娘,是否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她的阿爹阿娘?
就像当年……他父母一去夷陵除祟,便再也没能回来。
记忆中那些风餐露宿却充满父母温言软语的时光,那些在客栈里翘首期盼父母归来的忐忑与期待,如今想来,竟是苦涩中带着回甘的珍宝。
如今在莲花坞,虽衣食无忧,江叔叔待他亦如亲子,可那份血脉相连的、毫无隔阂的亲情终究是缺失了。
他终究是寄人篱下,跪拜的是江家的先祖,心中却永远埋藏着魏氏父母模糊而温暖的影子。
*
乱葬岗深处。
当图南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浮起,缓缓睁开双眼时,迎接她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阳光被厚重如实质的阴鬼之气彻底隔绝在外,一丝光亮也无。
周围影影绰绰,枯败扭曲的槐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在死寂中投下诡异的轮廓,每一片婆娑的树影背后,都仿佛蛰伏着无数贪婪窥伺的邪祟。
身下的石板冰冷刺骨,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钻骨髓。
空洞的风声在耳边呜咽盘旋,将四周那些生得异常茂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槐树吹得簌簌作响。
槐木,至阴之木,是孤魂野鬼天然的巢穴与屏障。
除了这些汲取阴气而生的鬼槐,再无半点生机。
无边的死寂与阴寒,轻易碾碎任何活物的意志,滋生出恐惧。
作为这片死地中唯一的活人,图南的存在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周遭森冷粘稠的阴邪之气仿佛嗅到了绝佳的血食,立刻化作无数无形的触手,带着刺骨的恶意和吞噬的渴望,凶狠地朝她绞杀而来!
然而,这些足以瞬间抽干普通修士精血的阴气,在距离她衣角尚有寸许之处,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烈焰之墙,只听“嗤嗤”几声轻响,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凄厉嘶鸣,那几缕最凶悍的阴气竟如冰雪遇阳般消融溃散。
是被她强大的元神本能反震所伤!
图南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抬手,一支通体莹白、隐隐流动着温润光泽、形制古朴奇特的骨箫出现在掌心——净尘箫。
她将箫凑近唇边,一缕空灵缥缈、仿佛自九天之上垂落的清音,悠悠响起。
这清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阴霾污浊的纯净力量,如清泉般在死寂的乱葬岗中缓缓流淌开来。
箫声所及之处,那些原本因图南强大元神而畏惧退缩、只敢在远处逡巡窥探的鬼祟们,如同被无形的净水温柔洗涤。
它们身上缠绕的怨气,如同被剥落的沉重泥壳,丝丝缕缕地消散剥离,露出了被污秽包裹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原本属于人类的、脆弱而透明的灵魂本质。
“多……多谢仙子……”
几个离得稍近、灵魂尚未完全被怨毒吞噬的鬼影,在怨气被净化的瞬间,意识竟短暂地恢复了清明。
他们艰难地凝聚出模糊的人形,朝着图南的方向,虚弱而感激地躬身行礼。
然而,被怨气侵蚀得太久太深,骤然剥离了那层污秽的“铠甲”,灵魂反而变得异常虚弱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这阴风之中。
其中两道灵魂,虽然同样虚弱,却比其他的显得稍微凝实稳定一些。
图南清冷的目光扫过,敏锐地察觉到他们透明的魂体深处,隐约残留着几丝极其微弱、却纯净坚韧的——功德金光。
正是这点点微末的功德之力,护住了他们最后一点灵台不昧,让他们在漫长的怨气侵蚀中,奇迹般地保留了一丝神志,未被完全吞噬同化成只知杀戮的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