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怀桑体质孱弱,不喜练刀,聂明玦虽每每恨铁不成钢地扬言要“打断他的腿”,实则内心比谁都心疼这个唯一的弟弟。
在云深不知处,温明见过聂怀桑几次。
那少年总是一副被兄长吓得畏畏缩缩、只知斗鸡遛鸟、赏玩字画的纨绔模样,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被宠坏的影子。
然而,温明却在他偶尔闪动的狡黠目光和那些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澄澈与通透。
他看似懦弱逃避,实则活得比许多人都明白,只是选择了用玩世不恭来保护自己。
温明甚至觉得,这性子跳脱、心思却异常敏锐的少年,与魏婴倒有几分相似,难怪能玩到一处。
得知聂怀桑在云深虽学业依旧平平,但并未闯下大祸,聂明玦才稍稍放下悬着的心。
他既怕弟弟被蓝氏严苛的家规责罚,又忧心他依旧不思进取。
连续三年听学,前两次考核皆未通过,若此次再不过……聂明玦想到此处,浓眉紧锁,颇感无力。
温明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聂宗主,我倒觉得令弟怀桑,并非表面那般‘不成器’。
他心思玲珑剔透,观察入微,于细微处见真章,此等天赋,正是修习阵法的绝佳苗子。
不知聂宗主……可愿让他拜入我昆仑阵峰门下?”
聂明玦猛地抬头看向温明,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温宗主此言当真?怀桑他……他生性懒惫,只知玩乐,竟能入得宗主法眼?不知他有何处……”
他实在难以将弟弟与“天赋”二字联系起来。
温明微微一笑,解释道:
“我昆仑分设剑峰、符阵峰、法峰、药峰、音峰,因材施教。
阵法一道,讲究推演变化,观天时地利,布无形之局。
怀桑心思细腻,善察人心,对山川风物、奇巧机关颇有兴趣,看似不着调,实则心中自有丘壑。
他缺的,只是一个能引导他、激发他潜能的契机与方向。符阵峰,或可一试。”
聂明玦沉默了,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霸下刀柄上冰冷的狻猊兽首,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惊喜,有犹疑,更有对弟弟未来的考量。
良久,他才沉声道:
“温宗主厚爱,聂某感激不尽!只是……此事终究关乎怀桑自身意愿与道途。
待他此次听学结束归家,我需与他详谈,再做定夺。”
温明颔首表示理解:“理当如此。昆仑之门,随时为他敞开。”
正事谈毕,聂明玦见宾客尚未到齐,便道:
“蓝先生、温宗主一路劳顿,不如先去客房歇息片刻?待明日清谈会开启,再与诸位同道相聚。”
“但凭聂宗主安排。”
几人起身离席。聂明玦唤来一人:“孟瑶,带两位贵客去西院雅舍安顿。”
“是,宗主。” 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应道。
温明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青年应声上前。
他身量不高,却挺拔如修竹,穿着一身与聂氏粗犷风格不甚相称的、料子颇为考究的浅色长衫。
面容清秀俊雅,眉目如画,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唇角微扬时,脸颊两侧浮现的、极为讨喜的深深酒窝。
他行礼的姿态标准而流畅,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近乎完美的文雅。
孟瑶。
温明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气质与整个不净世都格格不入的青年。
他像是误入铁血军营的一株幽兰,温润,谦和,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与蓝氏的清冷孤高不同,更偏向一种刻意维持的、小心翼翼的精致感。
感受到温明那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目光,孟瑶心中微微一紧,面上笑容却愈发恭谨温煦,那两个酒窝也更深了些,愈发衬得他文质彬彬,与周遭粗粝豪放的环境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晰柔和:
“蓝先生、温宗主,请随弟子这边来。”
一举一动,都透着与清河聂氏截然不同的、精心打磨过的书生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