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怔怔地望着魏婴年轻而困惑的脸庞,思绪如潮翻涌。
眼前的少年,父母尚在灵体形态却安好,挚友环绕,师长护持,曾经夷陵流浪的苦难似乎已被时光温柔覆盖。
然而,薛洋那扭曲而血腥的命运,却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命运岔路口的另一种可能:
一个没有遇到江枫眠的魏婴。
温明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聂氏行事,素来以刚正不阿立世。
若证据确凿,证明常氏满门确系薛洋所屠,无论前因如何,他……难逃一死。”
魏婴抬起头,眼中是深刻的迷茫与挣扎:
“可是元昭姐姐……如果善恶真那么容易一刀切开,为什么……为什么这里的百姓提起常氏死光了,脸上露出的……竟是真心的笑容?看到那样的笑,我这心里……堵得慌……”
夷陵街头刺骨的寒风、饿得眼前发黑时偷到半块发霉的饼、被摊主追着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小贼活该早死”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时若有一个人递给他一把刀……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
“元昭姐姐,你说如果当年,没有江叔叔把我捡回莲花坞……我会不会也变成另一个薛洋?”
她看着少年眼中那份尚未被世故磨平的赤诚与此刻尖锐的痛苦,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道心之劫。
是每个修士在力量与良知、愤怒与悲悯之间必经的淬炼。
旁边的蓝湛几乎同时出声,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乱麻的决然:“魏婴!”
那声音如冰泉击玉,清冽悠长,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划开了混沌的迷雾。
而窗棂角落,几只蝼蛄正窸窸窣窣地啃食着掉落的、已然腐烂的果子。
温明目光灼灼,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
“阿婴,你此刻能问出这句话,能为此感到痛苦和挣扎,这本身,就注定你永远不会成为他!”
她向前一步,周身气息沉凝如山:
“世间众生,各有各的苦海沉沦。但为善为恶,终究是握在自己手中的选择!
‘论迹不论心’,薛洋手中是否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是否牵连了妇孺老弱?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才是最终审判的基石,而非他内心有多少被苦难扭曲的恨意!”
魏婴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我可能……还是无法完全认同这个说法。但我明白薛洋确实做了不可饶恕的恶事,他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温明看着他,心中既疼惜又欣慰。
这个少年,正在用他稚嫩却无比坚韧的肩膀,试图扛起这世间最沉重的天平,在血债与因果、愤怒与悲悯的深渊之上,寻找那微妙的平衡点。
她心中一动,那份属于师长、属于引路人的责任感和期许,油然而生。
温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振聋发聩的意味:
“修士修仙,修的是什么?!岂止是丹田气海中的灵力,筋骨皮膜上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