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沧州南下,一路皆是宽阔平整的官道。
天公亦作美,连日晴空万里,骄阳虽盛,却未减行程分毫。
浩浩荡荡的北魏和亲使团,蹄声踏踏,旌旗招展,只用了半月余的光景,便已抵达大周都城临安。
虽尚未踏入那巍巍帝都的门槛,其磅礴气势已扑面而来。
官道在此处豁然开朗,足以容纳数十匹骏马并辔疾驰。道旁绿树成荫,枝叶扶疏,投下斑驳的绿荫。
举目望去,眼前通衢之上车马如龙,络绎不绝。朱轮华盖的马车、装饰精美的轿舆、鲜衣怒马的骑士……往来穿梭者,十之八九皆非富即贵,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帝都混合着权力与繁华的气息。
元瑛的目光穿透车窗薄纱,投向远方。碧空如洗,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在这片广阔苍穹的映衬下,临安城那高阔巍峨的轮廓清晰可见。
青灰色的巨石垒砌的城墙,足有十余丈高,沉默地拱卫着这座雄城。
城楼之上,飞檐斗拱的阙楼巍峨,玄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隐隐可见身着黑甲的侍卫如同铁铸的雕像般,沿着垛口铮然肃立。
“公主,”心腹侍女贺兰策马自队伍前方回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前方城门前,晋王殿下亲率鸿胪寺官员,已恭候多时。”
北魏使团那醒目的旌旗已然在望,她虽端坐于车厢之内,却早已换上了象征北魏公主身份的华美礼服,层层叠叠的锦绣,繁复精致的纹样,每一寸都昭示着她此行的使命。
送亲的北魏精锐士兵,腰挎寒光闪烁的弯刀,刀柄上系着的红绸在风中翻飞,如同跳动的火焰,所有人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马车缓缓停稳,车轮碾过青石地面的声响格外清晰。
侍女钟离沉稳地掀开车帘,躬身侍立一旁。帘幕掀起,露出端坐其间的元瑛。
她脊背挺直,下颌微扬,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雍容与平静。
只见为首一位身着亲王常服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姿态温雅,拱手行礼,声音清朗:
“在下晋王燕瑜,奉父皇之命,携鸿胪寺众同僚,恭迎北魏安城长公主鸾驾莅临大周。”
“安城长公主……”元瑛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封号。
安城,是魏帝元修在她远嫁前赐下的,至于“长公主”的尊衔,不过是他那点稀薄得可怜的血脉亲情作祟,用以粉饰这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易罢了。
不值钱的亲情,给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面上,元瑛已绽开无可挑剔的端庄微笑,微微颔首,声音清越而不失柔和:
“晋王殿下亲自出迎,本宫深感荣幸,有劳了。”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这位大周皇长子。
晋王燕瑜,确如传闻中一般,生得一副好皮相,气质温润如玉,举手投足间带着书卷气,站在一众身着朱色官袍的鸿胪寺官员之中,倒真显出几分迎亲的温煦模样。
他自称“在下”而非“本王”,姿态放得颇低,言语间也极是客气。
可惜了……
元瑛心底那声叹息几乎要逸出唇畔。
这位晋王殿下虽居长,却非中宫嫡出。
在风云诡谲的大周朝堂,他顶着“东宫热门人选”的光环,看似众望所归的贤王,门客众多。
然而,这看似繁花似锦的根基之下,却是致命的脆弱。
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没有握在手中、足以自保的实权。他所有的荣光与期望,皆系于龙椅之上那位的心思。
帝王一念之间,所谓的贤名与人望,顷刻便能如沙塔般崩塌,灰飞烟灭。
依附于他,无异于将命运悬于危崖之上。
在晋王周全的引领和鸿胪寺官员的簇拥下,元瑛一行顺利进入了这座临安城。
车轮碾过平整宽阔的御道,穿过喧嚣繁华的街市,最终停在了一处环境清幽、规模宏大的宅邸前。
朱门高墙,庭院深深,雕梁画栋间透出皇家赐予的体面与奢华。
这便是燕帝为她这位和亲公主预备的临时居所,大周朝廷给予北魏的礼遇。
步入收拾停当的正厅,挥退了侍奉的宫人,只留下钟离与贺兰。
长途跋涉的尘埃落定,更深沉的思虑便浮上心头。
钟离替元瑛轻轻整理了一下裙裾,低声问道:
“公主,您的和亲对象,可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