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西的冬天,寒风如刀,大雪封山更是常事。
然而,这个冬天,因为“羊毛”,朔西城内外却涌动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潮。
元瑛的羊毛作坊日夜赶工,产出的羊毛衣裤、毛毡毯子等物,成了朔西最紧俏的御寒商品。
不仅大周各地的丝绸巨贾纷至沓来,连一些嗅觉灵敏的外族行商,也顶着风雪在朔西城外徘徊打听,眼中闪烁着对这门新生意的好奇与渴望。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待这个严冬过去,春暖花开之时,草原上那些拥有无数羊群的部落牧民,将会无比主动地将他们视为“废物”的羊毛,源源不断地送往朔西换取真金白银。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元瑛,此刻正安然待在揽春院温暖的画室里,沉浸于一方画布的世界。
与以往偏好水墨丹青、讲究留白写意的风格不同,她今日的画作,色彩浓烈得近乎泼洒,充满了直击人心的力量。
白梓端着新沏的热茶走进画室,一股淡淡的、类似干草混合着油脂的气息首先钻入鼻腔。
她走到元瑛身后,目光落在画架上那幅尚未完成的巨作上,呼吸不由得一窒。
画面被一种沉郁压抑的铅灰色笼罩,那是朔西高原冬日低垂欲雪的苍穹。
广袤枯黄的草原被撕裂,化为血腥的战场!
密密麻麻身着黑色玄甲的大周士兵,如同沉默而坚韧的礁石,正与挥舞着雪亮弯刀、发出无声咆哮的戎狄蛮兵激烈碰撞、绞杀在一起!
残肢断臂、折断的兵器、倒毙的战马……构成一幅惨烈的地狱图景。
画面中央,是冲天的火光,映照着最前方那个一骑当先的身影。
燕迟!
他身披染血的玄色重甲,胯下战马人立而起,鬃毛飞扬如焰!
他手中那杆长枪,正以一个决绝凌厉的姿态洞穿一名凶悍戎狄的胸膛,枪尖滴落的血珠仿佛要跃出画布!
他那张俊美却冷硬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迟疑,只有纯粹的杀意。
在他身后,是如林的长矛和坚毅的面孔,更远处,战车之上,睿王燕凛正挽弓如满月,冰冷的箭镞死死锁定着敌方阵中一个魁梧的身影!
白梓曾是燕迟麾下最出色的暗卫之一,执行过无数隐秘而血腥的任务。
来到元瑛身边后,她已许久未曾感受过这种直接而暴烈的战场气息。
这幅画,瞬间将她拉回了那些刀口舔血、时刻感受着血液温度与死亡阴影的日子。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夫人……这画……”白梓的声音有些干涩。
元瑛停下画笔,退后一步,声音平静:
“如何?虽未亲历朔西军与戎狄的战场,但我想,其惨烈与壮怀,应与此相差无几了。”
战与火,血与肉,生与死……
她试图用色彩捕捉那份属于边关的场面。
“夫人画得……极好!”白梓由衷赞叹,眼中带着深深的震撼,“这……是要送给世子的吗?”
元瑛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中燕迟冷峻的侧脸上:
“嗯,算是……回礼吧。” 她想起山谷中那个脆弱流泪的燕迟,又看看画中这个战神般的少帅,心中五味杂陈。
“只是,这幅画在新年之际相赠,似乎过于肃杀了些。白梓,王府中可还存有……睿王妃的画像?”
白梓略一思索:“王爷与王妃情深似海,王妃的画像定是珍藏的。我这就去寻福叔,让他去库房仔细找找。”
很快,一幅被精心保管的画卷送到了元瑛面前。
画轴展开,一位身着素雅白衣的女子跃然纸上。
她眉目如画,气质空灵,唇角噙着一抹温柔娴静的笑意,美目流转间似有星光,宛如从山岚云雾中走来的仙子,不染尘埃。画卷笔触细腻,饱含深情,显然出自深爱她的人之手。
元瑛凝视着画中人,心中微动。
想不到那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睿亲王,竟有如此画技和柔情。
她迅速铺开画纸,凝神静气,将睿王妃的容貌一丝不苟地临摹下来。
完成后,便让白梓将原画小心送还。
接着,她又拿出准备好的大幅画纸,开始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