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莞的精心调理下,大长公主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精神矍铄,笑声也愈发爽朗。
她心情大好,总爱拉着元瑛、岳凝和秦莞这几个小辈,絮絮叨叨地讲述当年随老安阳侯驰骋疆场的峥嵘往事。
元瑛听得入神,心有所感,特意为大长公主绘制了一幅她年轻时的戎装画像。
画中女子英姿勃发,眉宇间英气逼人,看得大长公主眼眶微湿,抚着画像久久不语,仿佛又回到了那热血沸腾的岁月。
岳凝更是开心,她本就崇拜元瑛的功夫,如今又多了个能说贴心话的秦莞,整日里像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围着两人转。在岳凝这个“粘合剂”的作用下,原本只是客套的秦莞与元瑛之间,也渐渐多了熟悉。
终于,大婚之日来临。
当宋国公府那披红挂彩,八抬大轿的喜轿在喧天的鼓乐声中,稳稳停在安阳侯府那朱漆大门前时,整个府邸都沉浸在浓浓的喜庆之中。
宾客如云,笑语喧阗,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容。
那喜轿奢华无比,红漆宝顶,金线流苏,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紧随其后的,是宋国公府的嫁妆队伍,在朦胧的夜色中蜿蜒如一条披着霞光的赤龙,彰显着京城的气派。
燕迟与元瑛并肩立于人群前列,看着这热闹非凡的景象。
燕迟微微侧首,在元瑛耳边低语,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当初你我初逢,也是这般成婚的场景。虽不及今日盛大喧嚣,但你花轿掀开那一瞬的模样,至今仍刻在我心里。”
元瑛睨了他一眼,唇角微扬,故意揶揄道:
“是吗?可我怎记得,某人当初可是百般不情愿娶我这异国公主的。若非我生得还算入眼,怕是你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吧?”
燕迟被噎了一下,随即正色,眼神却无比认真:
“夫人此言差矣。为夫承认,初见确是‘始于容颜’,但后来便是‘陷于才华’,最终是‘忠于人品’。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奇,“若那时你对我不甚满意,难道就没有后手准备?”
元瑛眉眼弯弯,带着一丝狡黠的自信:
“自然有。若你实在不堪托付,第二日我便不会与你比武,更不会有后来种种。
我自有丰厚的嫁妆,大不了去我那封地湖州,买个临湖的院子,逍遥自在,岂不快活?”
她语气轻松,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燕迟闻言,夸张地抚了抚胸口,一脸后怕的庆幸:
“如此说来,我真得好好感谢父王母妃,赐了我这副还算能入夫人法眼的皮囊。否则,险些就要与夫人失之交臂,抱憾终身了。”
两人正低声说笑间,喜轿稳稳落地。
只见一位身着靛青色织锦华服的年轻男子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对着大长公主和安阳侯夫妇朗声行礼,声音清越洪亮:
“拜见大长公主,拜见侯爷夫人,小侄魏言之,封国公爷之命前来送嫁!”
众人皆知此人身份,他是宋国公颇为倚重的外甥魏言之,年纪虽轻,却已在京城领了官职。
新郎官岳稼上前,向魏言之表示感谢,彼此脸上都带着应景的笑容。
气氛融洽,婚典在礼官高亢的唱喏声中正式拉开序幕。
岳稼在礼官的指引下,按照流程,走到喜轿前。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准备踢轿门,迎接他的新娘。
他动作斯文,带着武将之家少有的克制与尊重,轻轻地踢了一下轿门。
然而,轿内一片死寂。
没有预料中新娘的回应,甚至连一丝细微的动静也无。
热闹的场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
礼官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提高声调,再次唱和:“请世子爷再踢轿门,日后君不惧内,妻不示弱,双双恩爱到白头。”
岳稼依言,再次抬脚踢向轿门。这一次,力道比方才重了几分。
可是,轿内依然如故,那份安静笼罩了刚才的喧嚣。
宾客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喜悦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疑惑和尴尬。
燕迟与元瑛几乎是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头俱是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升起。
这场联姻,本就是燕帝平衡朝局的旨意。
岳稼与宋柔素未谋面,他肯亲自出城相迎,已是给足了宋国公府和燕帝颜面。
若非圣意难违,以安阳侯府如今的地位和宋国公府的式微,本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岳稼原本带着礼貌性笑容的脸,此刻淡了许多。
他心中暗恼:这宋柔未免太过不识抬举,纵有万般不愿,既已行至此处,竟还敢如此拿乔作态,置两家颜面于何地?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礼官强作镇定的又一次唱喏声中,岳稼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轿帘!
可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岳家眼瞳狠狠一颤。
轿内端坐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身上穿着富贵牡丹榴绽百子的大红婚服。
然而,那本该顶着华丽凤冠、盖着红盖头的脖颈之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断颈!
他的新娘,身段袅娜,嫁衣如火,却独独,没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