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骑射围猎之日,众人再见元芜,已不复初见时的张扬跋扈。
她收敛了许多,望向燕迟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怯意,下意识地站得远些,仿佛想借由人群隔开与燕迟的距离。
旁人只道她是被下了面子,唯有从小与她一同在深宫中长大的元锐,才明白这转变背后的苦涩。
他们的母妃,不似嘉贵妃、魏贵妃或赵昭仪那般出身煊赫世家,无强大的母族可倚仗。
在魏帝众多子女中,他们这一脉的生存,本就格外艰难。
自元瑛远嫁大周后,魏帝或许念及几分骨肉之情,才分了一两分稀薄的关注给他们。
元芜当初的嚣张,与其说是本性,不如说是她笨拙的自保之道。
她试图用惹人注目的方式,在父亲心中刻下印记,证明自己的“价值”,以期换取魏帝对母妃和他们兄妹多一分垂怜,让母妃在后宫那捧高踩低的泥淖里,日子不至于太过煎熬。
可惜,她将算盘打到了长姐元瑛身上。
元瑛在他们一众弟妹心中,有着近乎本能的权威。
她对元淳、元嵩或许尚有几分手足耐心,对其余的弟妹,则多是疏离的礼数,那源于强大实力形成的无形威压,足以让元芜惊惧不已。
那日宴后,元彻带着他们兄妹去睿王府的那次,即使元瑛出嫁多年,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气势丝毫未减。
站在她面前,元芜和元锐仿佛又变回了幼时那个在角落里仰望长姐,大气不敢出的孩子,旧日的敬畏重新攫住了他们。
骑射场上,负责护卫安全的正是燕迟,太子燕彻也依礼承担起照拂来宾之责。
然而,成王燕麒却似嗅到了什么气息,不请自来,言语间夹枪带棒,明里暗里地挤兑太子,试图搅乱这表面和谐的局面。场中气氛一时微妙。
北魏太子萧策与元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皆是心思通透之人,便只不动声色地端坐席上,将这大周兄弟间的暗涌权作一场戏码,静观其变。
元瑛并未参与围猎。
因为燕泽带着文瑶回来了。
睿王府内一处僻静书房,门窗紧闭。
文瑶的身份特殊,此刻北魏使团尚在临安,人多眼杂,若是让北魏的人察觉出文瑶的身份,传入燕帝耳中,极易被曲解为北魏谍报势力渗透大周宫廷,那后果很麻烦。
因此,她选择避开众人耳目,与燕泽密谈。
“大哥我们也已安排妥当,正秘密护送他返京。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将一切摊开在阳光下的契机。”
元瑛眸光微凝,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案:“这个引子,我已有计较。沈毅将军的女儿,沈菀,她还活着。”
燕泽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是她?”
“正是。”元瑛颔首,“她如今顶着忠勇侯秦述二弟秦良之女‘秦莞’的身份,在刑部行走。
此女心思缜密,胆识过人,更因接连破获几桩悬案,尤其是机缘巧合下救了太后一命,深得太后信任,在刑部也站稳了脚跟。
由她出面,以刑部官员的身份,最为合适。”
“好!”燕泽一击掌。
“就由这位‘秦莞’姑娘来点燃这把火!
当初大哥出事,他身边最忠心的长随宋文希也被牵连下狱,随后却离奇‘失踪’。
实际上,是皇后娘娘暗中施以援手,将他带出,可惜……于是将他的尸骨收敛,就埋在早已荒废的晋王府后园。”
元瑛接口道:“我会设法让这具骸骨‘重见天日’。宋文希是晋王案的关键人证,他的尸骨被发现,本身就是对当年‘畏罪潜逃’定论的最大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