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觉得自己仿佛在无尽的冰原上跋涉了太久,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麻木,意识在黑暗与刺骨的寒冷中沉浮。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任由自己被这片死寂吞噬时,一股温暖而坚实的力量如同荒野中的篝火,将他从濒死的边缘一点点拉回。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帐顶。
喉咙干得发痛,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尝试撑起身体,却发觉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金复……”他声音沙哑地唤道。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是随行的老医师。
老者见他醒来,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喜色:
“公子!您终于醒了!真是万幸!”
他连忙上前,仔细检查宫尚角的脉象,又喂他喝了点温水。
很快,宫尚角苏醒的消息便传遍了据点。
云秀得知后,快步走进江揽月暂居的房间,低声道:
“小姐,角公子醒了。您……不去看看吗?”
江揽月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闻言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心中罕见地泛起一丝犹豫。
去看他吗?
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去面对宫尚角。
这两日,她试图去理解宫尚角昏迷前所说的“喜欢”二字,可脑海中翻涌的,却尽是一些算不上美好的记忆。
她的母亲蒋氏,当年或许也是“喜欢”甚至深爱着江自明的吧?
不然为何会力排众议,下嫁一个穷书生?
可这份喜欢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慢性毒药,是缠绵病榻,是最终与尸体腐烂的凄凉结局。
江自明对周氏,或许也是有几分“喜欢”的,否则不会将她养在外面多年,一得势便迫不及待接进府中。
可这喜欢,也并不妨碍他在外拈花惹草,将女人当做交易的筹码。
周氏对江自明,或许同样有“喜欢”,但这份喜欢,在江家的财富和权势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所以,“喜欢”到底是什么?
在她有限而灰暗的认知里,“喜欢”似乎总是与算计、背叛、牺牲和痛苦联系在一起。
它看起来……并非什么好东西。
宫尚角现在说喜欢她,言辞恳切,甚至愿意为她挡下致命暗器。可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
谁又能保证,将来他不会变成第二个江自明?
她无法想象,若有一天,她与宫尚角之间也出现如同江自明与周氏那般龌龊不堪的情景,她绝不会像周氏那样隐忍。
她会如何?
大抵是……挥剑斩断所有令她恶心的牵连,让他也尝尝背叛的代价。
她从小就习惯了独自一人。
母亲早逝,父亲视她如仇敌,在吃人的江府里,她只有自己,和后来遇到的云秀。
将后背交给另一个人?这风险太大了,大到她本能地抗拒。
可是……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宫尚角毫不犹豫扑过来,用宽阔后背为她挡住所有牛毛细针的画面。
他那时闷哼的声音,他昏迷前遗憾地说“没有早些遇见你”,他说若他死了,让她继续肆意……
他好像……是真的可以把性命交到她手上。
这与她认知里所有关于“喜欢”的例子都不同。
幼时母亲曾为她念过《诗经》里的句子: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当时懵懂,问母亲是什么意思,又问:“父亲对您,也会‘犹可脱也’吗?”
那时母亲的脸上竟焕发出光彩,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你父亲他……不会负我。”
可结果呢?
现实给了母亲最残忍的答案,也给了年幼的江揽月最深刻的一课。
信任和托付,代价太高了。
她心烦意乱地站起身,走到院中。
阳光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她习惯于掌控一切,计算得失,可宫尚角和他的“喜欢”,是一个完全在她预料之外、无法用常理计算的变量。
——作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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