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随三位长老从内室走出,厅内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他目光落在宫子羽和云为衫身上:
“前执刃重伤,蒙此大难按照礼制,原本定于今日的子羽弟弟与云姑娘的大婚,不得不推迟举行。”
宫子羽低着头,嘴唇紧抿,没有出声反驳,显然是默认了这个决定。
此刻的他,经历连番打击,已无力也无心再去争辩什么。
宫尚角继续道:“在此期间,云姑娘身份不变,仍为子羽弟弟的未婚妻,可暂居羽宫客院,一切用度照旧,待局势稳定后,再择吉日完婚。”
这个安排给了云为衫一个合理的留下理由,避免了将她送回女客院落或直接遣送出宫门的局面。
云为衫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能名正言顺地留在羽宫,接近宫子羽,对她而言是眼下最好的局面。她微微屈膝,柔顺应道:“是。”
事情交代完毕,众人各自散去,心怀各异。
宫尚角携揽月返回角宫。
回到熟悉的角宫,摒退左右,揽月看着身侧眉宇间带着一丝思虑的宫尚角,忽然开口,语气笃定:
“你今日当众掌掴宫子羽……是在保护他。”
宫尚角脚步微顿,侧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被看穿的无奈与柔和。
他拉过揽月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安抚地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声道:
“我知道,以你的性子,听到他那样污蔑我,定然气极。
若你出手,他非死即残。
我既已坐上这执刃之位,有些场面便需以执刃的方式处理。
他再不服,也翻不起浪花。况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今日宫唤羽的反应,你也看到了,我担心会出更大的岔子。”
揽月听着他的解释,看着他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要顾全大局,甚至为那不成器的宫子羽考虑的模样,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她是个自私的人,在她看来,自已和自己看重的宫尚角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宫门血脉,什么兄弟情谊,若碍了他的路,伤了她的心,都该清理干净。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揉开他不知不觉又蹙起的眉头,哼道:
“就你考虑得多。”
宫尚角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心中暖意流淌,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
他微微一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揽月眸中闪过一丝幽光,虽未再言语,但那眼神分明在说:这是不算完!
揽月暗自想到:既然宫尚角顾念宫门血脉,不让动宫子羽,但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无锋未婚妻,和亲如兄弟的贴身侍卫嘛!
宫尚角既感动于她的维护,又有些无奈于她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只得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
与此同时,羽宫,宫唤羽的院落。
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宫唤羽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房中央,原本挺拔的背影此刻却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戾气。
“哐当——!”
一声脆响,一只上好的青瓷笔洗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和墨汁四溅开来,染污了昂贵的地毯。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书案上的砚台、镇纸、茶盏……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都遭了殃,被他疯狂地扫落、砸碎!满地狼藉,如同他此刻内心的写照。
然而,与这狂暴的破坏行为截然相反的,是他脸上近乎扭曲的平静。
没有嘶吼,没有怒骂,只有紧绷到极致的面部肌肉和那双翻滚着怒火的眼眸。
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胸中那股几乎要炸裂开来的不甘与愤恨,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踉跄着走到书架旁,在一个隐蔽的暗格中,颤抖着取出一封文书。
展开,上面熟悉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宫门少主宫唤羽,本为宫门大任所寄,奈其品行不端,无从管教。惟宫尚角,继承大任。」
“好一个‘品行不端’……好一个宫尚角!”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如同困兽的呜咽。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纸张捏碎。
“父亲啊父亲……你当真是……连这一步都算计到了!”
他想起当初发现这封被改立少主的文书时,心中的惊怒与一丝隐秘的庆幸。
他以为父亲只是动摇,并未最终决定,他将文书藏起,想着只要父亲出事,他顺利继位,木已成舟,长老们即便有异议,最终也只能承认。
届时,他手握大权,定能扫清所有障碍,将无锋彻底剿灭!
可他没想到父亲竟准备了两份文书!
想来这一份是故意让他看见的,另一份,早已送达长老院!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谋划,在父亲这一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功亏一篑!
这种从云端骤然跌落,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权力被人生生夺走的感觉,几乎要让他疯狂!
满地碎瓷无法宣泄其万一。
无锋!宫尚角!还有……父亲!
他闭上眼,强行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情绪压回心底深处。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冰冷与幽暗。
不能乱,还没有结束……
屋外,金域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破碎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少主……不,现在是宫主了。
他知道宫主心中憋闷,发泄一下也好。
他不禁想到,若是当年,老执刃和长老们没有因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稳重”考量,而将本该属于宫尚角的少主之位给了宫唤羽,让他从未品尝过权力的滋味,或许今日的落差就不会如此巨大,如此令人难以接受。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当那不公的决定被纠正,回归它本该有的轨道时,这其中所有的痛苦、不甘与愤懑,或许,都只是当初那个错误选择,所必须承受的苦果与反噬。
——作者说——
完球,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