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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赤色雪原

灵之劫

孤零零的修道院坐落于凛冽的寒风中,西伯利亚的皑皑白雪将天空和大地笼罩了一层蒙蒙的白色。椭圆的穹顶上,高高的黑色十字架矗立着,为这座看起来略显破败的建筑祈祷主的怜悯。

房间内,男孩坐在书桌前。他的手中捧着一本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津津有味地看着。桌边坐着一个中年女人,面孔慈祥而恬静。

男孩就这么捧着书看了一会。百叶窗打下的略显黯淡的光影在他眼前一晃,才终于让他回过神来。他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回书桌上方的书架上,起身看着身边的女人。

“妈妈。”男孩叫了一声。

女人点了点头,拉起了男孩的手,带着她向房间外走去。

“妈妈,皮埃尔为什么要和多洛霍夫决斗?多洛霍夫又为什么答应呢?”男孩仰着头,在走廊里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女人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这个眼神清澈的男孩:“辰辰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他们都不怕死吗?”男孩稚嫩的声音很清润,“听说死很可怕,死亡又是什么样的呢?”

女人沉默了一会,她拉着男孩走了几步,才缓缓说道:“是为了尊严吧,人们往往都不愿意败给自己的懦弱。”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但却没有再问,他还在等待着关于下一个问题的回答。

“至于死亡……”女人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合适的答案,渐渐快要走到走廊的尽头,这才开口,“大概就是人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活动,世界会变得很黑很黑,就像……”

女人搜索着脑海中的词汇,属实组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看着手中牵着的这个孩子,她突然灵机一动:“就像现在我牵着你的手将要走进教堂,但如果我死了,就再也不能牵着你走进教堂了。”

这句话真不算什么特别明了的回答,但女人浑不在意甚至有些洋洋自得。她觉得自己应变能力真是棒极了,能够这么从容地回答这么刁钻的问题。

男孩似懂非懂,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笑了笑说,“今天有客人要来,很重要的客人,辰辰要懂点礼貌哦。

“客人?”男孩神情一愣。不过也由不得他做出这种反应,毕竟自从记事以来,他见过的其他人就只有“妈妈”了。“客人”对他来说显然是比较陌生的词汇,是只在书本上了解过的东西。

“是啊,客人,是妈妈的朋友哦。”女人说

“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男孩问。

“嗯……妈妈也不知道哦。”

男孩本能的感觉有什么不对。他眨巴眨巴自己那双带着些许英气的水灵灵的眸子,但还是没说什么。

女人领着男孩登上教堂里的高台,台上做弥撒用的桌上摆着分成三叉的烛台,烛台上固定了白蜡,而它的分叉关节处挂着一枚黑色透光的十字架。女人把上挂的十字架取下来,戴在了男孩的脖子上。

“谢谢妈妈。”男孩说。他抚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那是玉质的,有滑润的手感,在灯光的照耀下是透明的灰黑色。

“孩子,”女人把手搭上了男孩的肩膀,“愿主怜悯未来,赐予你恒远的平安与喜乐。”

男孩冥冥中感觉气氛不太对,但却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中没来由的一股闷意。这隐隐让他有些不安,本能地想要去抓女人的手。

可他没得逞。他被女人抱了起来,贴了贴面部。

“辰辰要听话啊。”女人说。

“辰辰会听话的。”男孩回答。

女人的眼底深处微不可查得黯淡了一瞬。

  ……

修道院大门上方的铜铃被人摇响了,女人起身离开餐桌,去往大门处。

她打开大门,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门外的白雪也呼啸着向门内扑打。女孩见到这个开门的女人显得很热情,刚见面就甜甜地叫了声“萱姐”。

这对年轻男女都穿着长袖黑风衣。女孩的一席乌发垂落过肩,眼神妩媚灵动,围着红色的围脖;男孩眼神锐利,竖着衣领御寒,头发刚好盖住眼眸,刀刻般的侧脸微微转动,扫视着教堂的内置结构。

“别紧张孩子。”中年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看着女孩,“不介绍一下吗?”

“哦。”女孩点头说,“他叫徐意,我的搭档。萱姐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的,职业病犯了。”

“嗯,没关系的,跟我来吧。”女人转身,招招手冲身后的二人示意。

二人跟上。女人把他们带进了餐厅。餐厅里的男孩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们。

女孩坐在了男孩的身边:“萱姐,就是这个孩子吗?”

“嗯。”中年女人微笑,“辰辰快跟姐姐打个招呼。”

男孩很是听话懂事地招了招手,声音软糯:“姐姐你好……”

“嗯,你好啊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她摸了摸男孩的头。

“我叫白辰,姐姐你呢?”

“姐姐叫纪梦灵,”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顺带着介绍道,“这个哥哥是徐意,别害怕,他其实很温柔的哦。”

纪梦灵身后的徐意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微笑,但却还是给人一股冷硬的感觉。他这张脸委实很难让人有亲和力。

也许是察觉了男孩白辰对自己并不是很亲近,徐意那锋芒毕露的眼睑低垂,冲着中年女人微微点了下头,坐在了餐桌另一面的一个位置上。中年女人也跟着他落座,给对面的男孩夹了些菜后招呼二人一起用餐。

“辰辰,一会儿吃完饭,你跟两位哥哥姐姐出去玩好不好呀?他们很喜欢你呢。”中年女人在吃饭时对着男孩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呢!”

男孩咽下了口中的饭食,眼神迷惘,看着对坐的中年女人:“出去玩?可是外面好冷,只有大雪。”

“不是哦,”中年女人循循善诱,“是去其他地方玩,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男孩还是不解。

这时纪梦灵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男孩白里透红的脸蛋,笑着对他说:“小朋友,这个世界很大的,你只是居住在很小的地方。”

“很小的地方?”

“对啊,这个世界很大,可你居住的地方很小。这个世界不仅有西伯利亚的冻雪,那只是你能看到的地方,”她顿了顿,接着说,“但这个世界上仍然还有很多值得向往的地方和值得欣赏的景色……”

柔和清灵的声音、极具诱惑的语言;这个叫白辰的男孩感觉自己的心灵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他看着纪梦灵那双妩媚而又晶莹的眼睛,许久许久,才缓缓问道:“外面的世界……都有什么呢?”

“有无数的、你没见过的、很美很美的景色。”纪梦灵身体低伏下去,嘴对着男孩的耳朵,仿若蛊惑人心的魔鬼,“纽约的繁华绚烂、连绵起伏的落基山脉、海鸥在诺曼底上空翱翔、伦敦雾中朦胧的灯火……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你真的不想去看看吗?”

“和妈妈一起吗?”男孩看着对面的中年女人,“我想先去莫斯科,去看克里姆林宫!安德烈和皮埃尔的故事就是在那里发生!”

他显然被成功说服了,但还是看着那个生命中唯一陪伴自己的人。

“嗯,妈妈也会去的,”中年女人说,“我们的第一站就去莫斯科。”

……

“0097,赵萱。”徐意接过中年女人递来的铭牌,念出了上面的名字。这显然就是女人真正的名字了。

“嗯,孩子应该快准备好了,你们也抓紧时间,要快点走。”

徐意看着手中的铭牌,沉默了一会儿,道:“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名叫赵萱的中年女人没有言语,只是露出右手手背;手背上暗紫色的印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是一个双镰形印记,两把镰刃顺着相反的方向拼接在一起。

徐意轻声谈了口气:“前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萱沉默了一会儿:“让那个孩子以后过的好些吧。”

徐意再没言语,转身推开了教堂的大门,将铭牌装入内兜,身形隐没在满天的风雪中。

……

纪梦灵拉着白辰走出修道院远门的时候,一辆八只犬拖拽、裹着黑布的犬拉雪橇已经停在门前。

白辰的身体尽管还没有发育完全,但很灵活,很轻易就爬上了雪橇。纪梦灵紧随其后,坐在了白辰身边。

“妈妈呢?”白辰仰头问纪梦灵。

“你妈妈一会儿就赶上来,也可能是到莫斯科来找我们,我们先走好不好?”纪梦灵面对着男孩,温声细语。

“可妈妈说过,要和我们一起走的啊。”白辰有些急切地扒在大雪橇的栏杆上向大门处望去。

纪梦灵见到孩子这样的反应,眼神一暗,看向前方的徐意。徐意恰时也转头看向纪梦灵。

徐意冲着纪梦灵眼神示意。纪梦灵知道徐意是什么意思,她抓住白辰的肩膀正要动手,却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辰辰,要乖哦,妈妈之后就跟上去。”赵宣走到雪橇前,“放心吧,两位哥哥姐姐跟妈妈可是‘莫逆之交’,不会害你的。”

白辰顿时安静下来。他压下心中的不安,相信了女人的话,于是轻轻点头,转过了身子坐正了。

随着徐意挥动缰绳,雪橇犬都卯足了劲奔驰起来。白辰转头,看着自己离修道院大门处的身体越来越远……

……

雪橇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中奔行,撬上的三个人都不算什么健谈的人。慢慢风雪中白辰忽然觉得有些孤独。他才八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而此刻世界万般寂寥,唯有风雪的呼啸声在世间长鸣。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啊?”男孩往纪梦灵坐的地方靠了靠。

“嗯……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哦。”纪梦灵笑着说。

“好冷……我好想妈妈……”男孩说。也许是因为从没有与人和社会接触过,他并没有很强的自尊心。

“不要着急啊小朋友,你妈妈回来找我们的,”纪梦灵摸着男孩的头,“她答应过你的,要相信她。”

幼小的白辰点点头。他失落的抬眼去看白茫茫的天空,眨了眨眼,伸手去碰纪梦灵的胳膊。

“怎么了?”纪梦灵问。

“姐姐快看那个,天上那个,”白辰指着天边的银色光点,“那是什么?是飞机吗?”

纪梦灵的目光顺着男孩手指伸出的轨迹向上看;天空中三个银色光点连成一线,正朝着这边飞来。

她看清了天上是什么东西,蓦然瞪大了双眼:“徐意!”

“我看见了,”徐意侧头,手指着远处,“我们去那里!”

纪梦灵转头去看徐意手指的地方;远处依然是一片素白,乍看没什么特别,细看却能看出一道横断塌陷下去的曲线。

那是一道沟壑,横断的部分向上翘起,形成一个反斜坡;那里可以帮助他们藏匿身形,躲避来自天空中的视线。

但数度还是不够。即时徐意已经很努力地驱使雪橇犬快速奔跑了,可雪橇犬的腿再快也快不过涡轮喷射引擎。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空中三个银色光点离自己越来越近。

男孩说的很对,那果然是三架飞机;那是苏维埃强大军工力量的体现——米格-27攻击机!

“来不及了,”徐意起身将控制雪橇犬的缰绳丢给纪梦灵,“你来控制雪橇!”

“徐意,你要干嘛?”纪梦灵心里一惊,“别做傻事!”

“是你别做傻事才对,”徐意从雪橇车侧面的凹槽里取出一把长刀,“你应该知道‘皇器’的重要性,绝不容有失!”

这个男人的行事风格果然与他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生硬而冷刻,如刀切般干练锋利,不容置疑。他站起身来脱掉身上的黑风衣,披在了白辰身上。

白辰这才注意到雪橇不对劲的地方。这辆雪橇的撬身各处遍布着和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相仿的材质,就连撬底和撬犬都是这样。他心里微微一抽,看向那个男人的背影。

这个男人黑色的长风衣下是黑色的皮夹克。黑色之下还是黑色,意料之外却也清理之中。他穿着能够贴近身体的衣物倒让姿态更显得挺拔巍峨。

他将长刀拔出刀鞘。刀刃是通体的白色,仿佛与这白色的世界融为一体。在这白色的世界中,他是显得那么突兀。

纪梦灵看着徐意的背影,捏紧了缰绳猛地拉动,雪橇犬再次奔行起来。

……

“僚机,发现目标,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目标似乎已经停止移动。”

“你们能确认吗?”第三台无线电设备接入了他们所在的频道。

“不能,所以我们需要俯冲确认,以免误伤。”长机驾驶员说,“僚机,跟上我!”

“收到,长机,我会跟紧你的。”僚机驾驶员回答。

长机驾驶员推动了操纵杆,开始带着僚机俯冲,而没有僚机掩护的另一架战机则按照条例在他们身后的高空中盘旋。

徐意看着两架威猛的战机从高空中向自己俯冲,屹然不动。他在赌,他赌对了。高空中的米格-27果然如他所料并没有直接进行超视距打击,而是要借助俯冲来确认目标。

他把刀横置于胸前,死死地盯着天空中俯冲的战机,如同一只静待猎物凶狼。

狂风吹开了他的发帘,头发根根竖起,两架战机一前一后以极为惊人的速度接近。但奇迹发生了,空中在前方的主机这时突然摇晃着翻滚了两下,开始失控下坠。

“长机!呼叫长机!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僚机座舱里,驾驶员正扯开嗓门大吼。

“我不知道,”耳机里传来长机驾驶员带着惊慌的声音,“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头好痛……”

“听着,冷静,冷……”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他发不出声音了,因为此刻他的头颅已经被刀锋刺穿。冷风灌进来,他的身体瘫软下去。战机失去了动力开始下坠。

这赫然是徐意甩出了手中的长刀“吹雪”。他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竟能在上百米的距离上让这柄刀划破空气的阻力精确命中了俯冲时的米格-27攻击机的挡风玻璃上,并且成功击穿了坚硬的有机航空玻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确认的必要了。毫无疑问的那个人就是任务目标,而且还表现出了某种超越常人理解范畴的诡异能力!

最后一架在高空中盘旋的战机的驾驶员在嫉妒的惊慌中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他在高空中调整好了角度,不断的朝着地面倾泻弹药。

机炮炮弹在雪地上不断扫荡,扬起片片雪尘。徐意不断闪避,躲避着从空中来的危机,曳光不断在他身边闪灭。

远处斜坡下 ,白辰害怕地蜷缩在纪梦灵的怀里,雪橇犬门围成一圈将二人护佑在中央。纪梦灵一边说着安慰白辰的话一边焦急地看向徐意那边的危局。

纪梦灵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远处的每一声炸响都撩动着她的心弦,形式岌岌可危。她从风衣侧面口袋里摸出了一份地形路线描绘的极为精细的地图,展开后用地图上挂卡的纯黑色碳素笔标注了自己如今所在的位置,而后折回成了刚拿出时的大小塞到了白辰的手中。

“白辰,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要按照这份地图上的路线跑,”她前所未有得严肃,“千万不要按之前的路线返回,很危险,听清楚了吗?”

白辰颤抖着身体,在雪橇犬们的簇拥下木讷地点头。

纪梦灵没再言语。她没时间交代更多了,徐意那边的情形不容乐观,雪地上已经出现了几抹鲜艳的红色,那显然是滴落的血液……这个浑身散发着锋锐寒冷气息的男人还是没能做到用一身肉体凡胎对抗人类工业科技的结晶。他躲过了一道道因为爆炸所造成的冲击波,却没能躲过纷飞的弹片。锋利的弹片划过,撕裂了他的衣衫,在白生生的肌肤上留下了狰狞的伤口!

看着远处的危局,纪梦灵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瞳中亮起了妖异、幽深的淡紫色光芒。

她的气质在这一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由之前那个平易近人的开朗姑娘蜕变为冷傲的女王,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迎着寒风轻盈的一跃,像一只舞动的精灵,在风中漂浮起来。

这个女孩此时真是有几分武侠剧里宗师踏空而行的风范了,她的一席乌发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英气逼人英姿飒爽,江湖中传说的女侠莫过于此。

徐意看着看着纪梦灵身形极速向自己逼近,焦急地瞪了她一眼。

“带上那个孩子,快走!”声音在纪梦灵的脑海深处响起。徐意并没有开口说话,但想要表达的信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传递。

然而纪梦灵并没有因为顾及脑海深处的声音而停下脚步,反而速度更快了一些。

天空中的米格-27攻击机又一次调整了角度,再次锁定徐意的身形,机腹下的机炮蓄势待发,而徐意只觉得双腿灌满了铅般沉重。他想自己这次也许真的要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了,以纪梦灵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救援自己,而他自己也已经失去了闪避的能力。

机腹下喷吐出明亮的火焰,GSh-6-30型转管机炮于长空轰鸣,徐意甚至能将炮弹划过空气所造成的破空声听得清清楚楚。他果然还是没能躲开,能听见这种声音只能说明机炮炮弹距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空代表死亡的暴力兵器向自己靠近,而自己却无技可施,因为寒冷疼痛和麻木在全身蔓延……

炮弹在他身旁的雪地上炸开,他的视线倒转了一下开始上升。他想自己一定是被炸上天了,想来还真是有些丢人……但下一刻乌黑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视线,纪梦灵淡淡的体香拂过他的鼻间。

千钧一发之际,这个女孩竟然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从死神手中夺过了徐意的生命!

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天空中的米格-27攻击机的驾驶员几乎也以为这个诡异的男人死定了,但在他飞出十余米后,却有一个漂亮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了男人旁边,抱着他在空中飞舞。驾驶员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女孩带着他在飞?”驾驶员心中大骇,不禁脱口而出。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寂静的座舱里雅雀无声。他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是一驾孤机了,独自徘徊在苍茫的天空。

悲愤交加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将瞄具对准了那个在风中摇曳的女孩。机炮轰鸣着咆哮,炮弹好似流星般向大地冲撞,带着灼热的杀意向下猛扑!

女孩感受到身后的危机,猛地侧过身形,带着徐意坠向冰冷的大地。

两道身影砸在厚厚的雪层中,爆炸震起的雪渣凌乱的纷落在他们的脸上,淡淡化开一阵冰凉。

徐意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对女孩说你傻呀管我干嘛怎么不快自己走,可眼神下移想要开口的时候却说不出话了。

纪梦灵此时就虚弱的趴在他的怀里,脸色仿佛葬礼上的未上色纸人,苍白的可怕。她的右手搭在徐意的肩膀上,大拇指和食指死死捏着徐意的衣领。血液从她的身上流淌下来,昏暗的天色下在黑色的皮夹克上并不显眼,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却刺目异常。

她的腹部被洞穿了,突破自身的极限果然不是没有代价的……

徐意这时才发觉自己似乎不小心忽略了一些细节。记忆里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姑娘,她自从和自己搭档以来好像都毛毛躁躁的,好像一只欢快的野鸟;她在成功救到自己的时候应该是会炫耀说我厉害吧我厉害吧……可这一路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意的眼眶微微发红,抱住了这个女孩,紧紧地抱着,将她的头埋入了自己的颈窝,感受着她渐渐失去的温度和冰冷的身躯。

“谢谢……”徐意低声说。

这时他怎么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了。一个女孩因为奋不顾身地救你而马上就要死了,她此刻就安静地躺在你的怀里,你难道还要倔地再说两句扎心的话吗?

生命的最后几秒里,徐意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又好快。他真希望时间在此刻再慢一点,时间就真得慢了一点,可他还不知足……所以时间就过得好快。

他的思维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里不断跳跃,好多的往事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最终来到了和怀中女孩初见的时候。

那也是一个大雪天,他坐在一块山石上,寒风骤然吹起他额角的发丝,女孩忽然就出现在眼前,灵动的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好奇的打量着他。

脑海中的时间就是在那一刻定格;在那雪中的山巅。

头顶传来足以刺破人耳膜的轰鸣声,火光闪烁,相拥的男女被厚厚的积雪掩埋。

……

白辰腿打着颤,步履蹒跚地走在冰天雪地之中。他终究还是没听纪梦灵的话沿着地图上的路线走,而是遵循了自身想要回家的本能。

徐意套在他身上的黑风衣下摆长长拖在身后,扫出一串长长的脚印。

不得不赞叹这个孩子强大的意志力,他已经在极低的温度下走了近两个小时。

他的眼前是一段有些坡度的路,按照白辰的记忆,走到前方这路的尽头,再向下眺望就可以望见家的轮廓了。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在道路的尽头站定,却瞪大了眼睛。

远处依稀可见修道院的轮廓,但本该洁白的院墙显现出片片跳动的红色,一个身穿深绿色制服的人在门前游荡着。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去,御寒的风衣被当做累赘仍在地上。

……

修道院大门处,一名苏联的克格勃特工笔直地站定,正在执行警戒任务。

男孩小小的身影远远跑来。这名克格勃特工看到男孩后先是一愣,而后眼神一凝,伸出铁钳般的左手抓向白辰的肩膀。

白辰凶狠狂暴的一挥手臂,一阵破空声,这名克格勃特工竟如遭重击般倒飞了出去,砸在门上。厚重的云杉木门半面倒塌下去。

他的眼瞳此刻变成了和彼时纪梦灵一样的淡紫色,面目狰狞仿若恶鬼!

与此同时,修道院南方二百米处,一名克格勃手中拿着的对讲机响起。

“报告,7号通讯断绝。”对讲机那边传来的生音说。

这名特工的脚步一顿,将对讲机凑到嘴边:“全体注意,停止扩散搜索,返回任务地点。”

他说完这句话后,对讲机里接二连三地传出回答“是”的声音。

……

男孩进了颓圮的教堂。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高温,往日的生活都是西部利亚的冰雪世界陪伴着他。而此刻烈焰在他身旁燃烧,不断有被焚毁的家具散架,屋顶和墙上碎裂的木块坠落,一片火红色的世界里,他奔向教堂的尽头,那摇摇欲坠的黑色十字架。

黑色十字架的脚下,女人穿着洁白的套裙,静静的依靠着,平静、安详。

“妈妈……妈妈!”男孩跪在女人的身前,却感受不到她的气息,焦急地喊着。

没有回答。男孩轻轻扯动着女人的胳膊……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死亡的意义了,就像妈妈之前说的,人再也不能活动再也不能说话,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白辰单薄的身影在十字架前沉默着,他注视着这个自从记事以来就和自己无比亲密的女人。那个记忆中慈祥的母亲,此时倒在了她所信仰的十字架前。血已经快被蒸干,却还是有一些粘在了白辰的手上。

他是有些害怕的,不如说是个孩子都会害怕这地狱般的场景,可心底却是没来由的烦躁感,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欲望在心底如潮水般呼啸着蔓延……

他突然咆哮一声,充斥着暴虐的愤怒从心底直冲脑海。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拳轰碎了十字架的半边。

白辰感觉心中有低低的呢喃声在回荡。那个声音说:“仇恨吗?想复仇吧?我可以帮你……”

头好痛!头好痛!白辰表情时而痛苦时而狰狞,尖细的嘶吼声在火海中扩散!

他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出教堂。

教堂外,上空是空气被撕裂的啸叫,两架“狐蝠”战斗机正在这片空域盘旋,远处也有隐约奔跑来的身影。男孩仰面扑倒在雪地上,如受伤的野兽般,虚弱地喘息着。

时间静静地流过三秒钟,他渐渐地停止了喘息,从雪地上站了起来,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睛已不再是那散发着妖异幽远气息的紫色,而是一双璀璨的、如同熔岩般夺目的耀金色眼睛!

他沉默着动了,闲庭信步,在风雪的呼啸和飞机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缓步向前,好似上古的君王降临在了他的体内,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仪,要将一切逆乱者皆归于寂灭!

额头闪烁着出现了金色的菱形印记,远远看上去,这个男孩的脸稚嫩却有一种本不属于稚童的淡漠,透露出一股极具威严的、古奥森严的气息!

在这无尽的风雪世界中,他只手高举,身体漂浮起来,口中咏诵古老的证言,又好似在倨傲的对这个世界下达旨意:

“黄泉烈火,焚燃世间之污秽!赤色的黎明,迎接终焉之战枪,降临!”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彻此方天地。天空随着这道古老、苍茫、悠远仿佛从无尽虚空中传出的声音而变成了赤金色。一时好像太阳与大气层的距离被迅速拉近了,却还是那么冷……

一道金黄的流光顺着寒风划过,在天空中并不很显眼,瞬息间到了白辰的身前。白辰伸出手握住了那横在身前的金色流光。

那是一柄长枪,枪杆上镌刻着无数繁复曲折的字符花纹,金光散开,仍有余晖在字符和花纹间跳动。

空气在震颤,肃杀与威仪在扩散。空中的“不锈钢怪物”凌乱的解体,爆炸的火光中不计其数的钢铁零件向四周飞射;火焰在大地上蔓延,白色的雾气升腾,伴有突兀的惨叫。

世界寄身于这壮阔的画卷中,在一片绚烂中安静。雪原上依旧寒风飞雪,却看不清晰了,还没触及地面就化去。瘦弱渺小的身影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中,如神明一般俯瞰一片赤色的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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