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的晨雾总带着细碎的凉意，像极了水清璃指尖常年不散的温度。王默是被殿外水流撞击珊瑚礁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时，身侧的位置早已没了温度，只有一层薄薄的水汽，证明那人曾在此处停留过。
她坐起身，丝绸质地的寝衣滑落肩头，露出颈间淡粉色的印记——那是昨夜水清璃留下的，带着他独有的、清冽的水息。王默抬手抚过那片肌肤，指尖微微发烫，心里却空落落的，像被抽走了核心的珊瑚，只剩脆弱的骨架。
“阿璃？”她轻声唤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寝殿里散开，只引来远处水流的回音。
以往这个时候，水清璃总会在不远处的玉阶上坐着，指尖凝聚着细小的水球，看那些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可今天，玉阶空着，连他常用来放置冰晶杯的石桌，都蒙了一层极淡的水雾。
王默披了件外袍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白玉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她沿着寝殿外的回廊慢慢走，水玲珑宫的每一处她都熟悉——左侧回廊尽头有一片发光的水藻，是水清璃特意为她移植的，说夜里能当灯；右侧的珊瑚丛里藏着几只胆小的水虾，上次她蹲在那里看了半个时辰，水清璃就站在她身后，用水流替她挡住了偶尔溅起的水花。
可今天，发光水藻依旧亮着，却没了那人站在旁边说“别靠太近，会沾湿裙摆”；珊瑚丛里的水虾还在，却没了那人用指尖轻点她的头顶，说“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
她走到宫殿中央的水镜前，那面水镜能映照出仙境各处的景象，以往水清璃想让她看什么，就会亲自催动灵力。王默伸出手，指尖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传来，她试着调动体内微弱的仙力，可水镜只泛起一圈涟漪，便再无反应——没有水清璃的允许，她连这面镜子都用不了。
“到底去哪了……”她喃喃自语，眼眶有些发热。昨夜她想了一整晚，想他前几日的暴躁，想他把她困在水玲珑宫时说的“你只能待在我身边”，想他偶尔看向她时，眼底藏不住的慌乱。她知道他爱她，就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一样确定，可他太会用冷漠伪装自己，像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冰层里，明明怕她离开，却偏要说“你敢走试试”。
王默靠在水镜旁的石柱上，指尖攥紧了外袍的衣角。她想起人类世界的倒计时，想起仙境里越来越浓的不安气息，想起幕天阁解除封印的消息传来时，水清璃眼底闪过的那抹阴鸷。世界快要毁灭了，仙境和人类世界的命运像被系在一根快要断裂的线上，而她，只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类女孩，就算现在变成了仙子也改不了任何东西，她如今唯一的执念，就是待在水清璃身边，哪怕这是生命的最后时刻。
更何况，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这个认知让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初，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个微弱的气息在里面跳动，和水清璃的气息那样相似，清冽又温暖。她曾害怕过，怕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怕水清璃会不喜欢，可昨夜她想通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最后几天，哪怕要面对幕天阁的大战，她都愿意。她甚至告诉自己，以后要更乖一点，他说不让她出去，她就不出去；他说要她待在身边，她就寸步不离。
可现在，他不见了。
王默沿着回廊走到宫殿门口，门外是无边无际的深海，海水湛蓝，却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她不敢出去，水清璃说过，深海里有很多她应付不了的危险，他不在的时候，不许她踏出水玲珑宫半步。
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望着门外流动的海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泪水滴进脚下的水里，泛起细小的涟漪，像她此刻慌乱的心。“阿璃，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在海水里散开来，“我不闹了，我听你的话，你回来好不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那是宫殿侧门被推开的声音，带着水流滑动的清响。王默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立刻转身，视线穿过晨雾，落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那人站在晨光与水雾的交界处，银色的长发垂在肩头，蓝色的眼眸像深海里最珍贵的宝石，身上还带着外面海水的凉意。他手里拿着一只透明的贝壳，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看到她时，脚步顿了顿。
“阿璃……”王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跑着扑了过去。她撞进他的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清冽气息，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瞬间被填满了。她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水清璃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抱住她，可下一秒，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这是准备跟我服软，然后趁机逃跑？”
王默的身体一滞，慢慢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慌乱和无措：“没有……我没有想逃跑。”她声音柔软，鼓起勇气，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请求，“我只有一个请求，罗丽她……她不应该卷入这场混乱，她只是个普通的叶罗丽仙子，没有强大的力量，你帮帮她好不好？让她暂时离开仙境，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水清璃现在满心都是如何保护她，或许根本没心思管别人。可罗丽是她在仙境里最好的朋友，是陪着她一路走来的伙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罗丽陷入危险。
水清璃盯着她看了两秒，那双蓝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有她看不懂的挣扎。他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抱着胳膊，挑了下眉毛，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么，宝贝，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他的语气很欠，像是在调侃，可王默却从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里，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眼神坚定，开门见山：“我怀孕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水清璃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像是没听清一样，愣在原地，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这是你为了救罗丽，说出的谎言？”
他不是没见过人类的伎俩，也不是没听过为了达成目的而编造的谎言。可这句话从王默嘴里说出来，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王默没有反驳，只是慢慢走上前，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的手心带着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将那份温度传递给水清璃。“你摸摸看，”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认真，“我没有骗你，这里有我们的孩子。”
水清璃的手僵在她的小腹上，指尖冰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那片柔软的肌肤下，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那气息很淡，却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石子，在他的心湖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此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作为水之精灵，他活了太久，久到早已忘记了“牵挂”是什么滋味。当时被幕天阁的人重新抓回来醒来时，幕天阁的人告诉他，王默是他的爱人，他那时还觉得荒谬——他水清璃，怎么会选这样一个弱小的人类女孩，而且还是那种刚变成仙子的人？她会哭，会怕，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红了眼眶，和他习惯的冰冷世界格格不入。
可后来，她在他身边笑，会因为他的行为而生气闹脾气，会在他暴躁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衣角说“阿璃别生气”。她像一束光，硬生生闯进了他沉寂了千年的世界，让他开始贪恋她的温度，开始害怕她离开，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他把她困在水玲珑宫，不是想囚禁她，只是怕外面的危险伤到她；他对她暴躁，不是讨厌她，只是怕自己控制不住那份想要将她彻底留在身边的执念。
而现在，她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
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小小的生命。
水清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的小腹，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生怕自己用力一点，就会伤到里面的小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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