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过仙境的云层时，第一缕金光恰好落在静水湖中央的冰殿。冰殿深处，那具沉寂了五十载的冰棺忽然泛起微光——不是水王子用灵识维系的清冷光晕，而是带着暖意的、仿佛被呼吸唤醒的莹白，顺着冰棺的纹路缓缓流动，像春雪初融时渗入泥土的水光。
冰棺里的人睫毛颤了颤。
王默睁开眼时，最先感受到的是久违的“温度”。不是天雷灼烧时的剧痛，也不是沉睡时冰棺的凉，而是一种温和的、裹着水汽的暖，从她的指尖漫到心口。她动了动手指，指腹触到的冰面竟微微凹陷，像是在为她让路。紧接着，冰棺的顶盖无声裂开一道缝隙，裂痕顺着棺身向下延伸，最后在她脚边化作一条铺着冰晶的小径，径直通向殿外，仿佛早已等了她半个世纪。
她扶着冰壁慢慢起身，身上的衣裙不是五十年前那件被天雷烧得有些残破的红衣，而是身上换成了一个白色的衣裙，走动时像有水流在衣摆间流转。她记不清自己是谁，也记不清为何会在这里，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像被静水湖的水洗过一样，只剩下模糊的暖意，还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名字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念不出来。
顺着冰晶小径走出冰殿，迎面就是一片开阔的湖水。湖面平静无波，倒映着岸边的冰莲和远处的云影，风一吹，莲瓣上的露珠滚落，在水面漾开细小的涟漪。王默站在湖边，望着这陌生又隐约熟悉的景致，正想开口问“这里是哪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快。
“娘亲！”
一声清脆的呼唤撞进耳朵时，王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了怀里。男孩的个子刚到她的腰际，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短褂，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跑动时带起的风里，还沾着湖边青草的气息。王默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肩膀，低头时，恰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那是一双和她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会弯成月牙，可男孩的眉眼轮廓，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极了某个她想不起来的人。
“娘亲，你终于醒了！”男孩仰着头，双手紧紧环着她的腰，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我早上还去看你了，爹爹说你今天可能会有动静，没想到真的醒了！”
王默彻底懵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孩，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触感温热又真实，不像是幻觉。可她明明……明明没有过孩子啊。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里，只有硝烟、天雷，还有一双带着担忧的蓝色眼眸，唯独没有过这样一个软乎乎的小生命。
“小孩，”她轻轻拉开男孩的手，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娘亲，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男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只是眼底多了几分认真。他后退半步，仰着小脸仔细打量王默，像是在确认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才不会认错呢！爹爹说过，娘亲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星星，穿红色的裙子最好看，连说话时轻轻皱眉的样子都和你一模一样。我每天早上都去冰殿看你，看了五十多年，怎么会认错？”
王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五十年？她沉睡了这么久吗？可她感觉自己只是闭了一会儿眼睛，那些关于疼痛、关于守护的记忆还清晰得像昨天，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五十年，还有一个声称是她儿子的小孩？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她蹲下身，与男孩平视，语气里带着几分无措，“我脑子里空空的，除了一些模糊的影子，什么都记不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会躺在冰棺里。”
男孩的眼神暗了暗，小眉头也皱了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凑近王默，小声说：“娘亲，你是不是……不记得爹爹了？也不记得灵犀阁的叔叔阿姨们了？”
王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哦，”男孩轻轻“哦”了一声，小手攥了攥衣角，随即又抬起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没关系的娘亲，爹爹说过，如果你醒了不认识我们，也不要着急，慢慢想就好。爹爹还说，你是在我没生出来之前就沉睡了，不认识我很正常呀。”
“没生出来之前？”王默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心里的疑惑更重了，“那你爹爹是谁？他知道我的事情吗？”
男孩眼睛一亮，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立刻挺起小胸脯，骄傲地说：“我爹爹是水清璃呀！就是仙境里的水王子，掌管静水湖的水清璃！他每天都陪着你，晚上会给你讲我白天做的事，还会用灵水给你滋养身体，说要等你醒了，带我们一起去人类世界看樱花呢！”
“水清璃？”
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王默空荡荡的心湖，瞬间激起了一圈涟漪。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模糊的蓝色身影，带着清冷的水汽，指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手腕上，还有一句温柔的话在耳边回响，可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她皱着眉，努力想回忆起更多，可越是用力，脑子越是空白，只剩下“水清璃”三个字在舌尖打转，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酸涩和暖意。
“你说的这个水清璃，我……好像有点印象，可又想不起来，”王默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我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
“娘亲别着急！”男孩连忙拉住王默的手，他的手心暖暖的，带着少年人的温度，“爹爹说过，你是因为承受了天雷，灵魂受损才会沉睡，醒了之后可能会忘记一些事情，慢慢养就好了。我现在就告诉爹爹你醒了，他肯定会很快回来的！”
话音刚落，男孩就闭上了眼睛，小手在胸前快速结了一个简单的印诀。王默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这个孩子，明明是她第一次见，可他的小动作、说话时的语气，甚至皱眉头的样子，都让她觉得亲切，像是已经熟悉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灵犀阁的议事厅里，水王子正听着颜爵讲述仙境边界的灵气波动，指尖的水珠忽然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道细碎的水纹，在空中凝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水依恒的模样。
“爹爹！”水依恒的声音透过水纹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急切，“娘亲醒了！她在静水湖边，就是你经常带我去的那个地方！不过娘亲好像不记得我们了，她说她不认识我，也不记得你的名字，你快回来呀！”
水王子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急促，原本平静的眼眸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像是沉寂了五十年的湖水忽然被唤醒。他甚至没来得及和灵犀阁的其他仙子道别，只留下一句“王默醒了”，身影就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冲破灵犀阁的云层，朝着静水湖的方向飞去。
五十年的等待，五十年的执念，在听到那句“娘亲醒了”的瞬间，尽数化作了狂奔的脚步。他甚至不敢想象，此刻的王默是不是真的站在湖边，是不是还穿着那件他给她换了无数次的红衣，是不是像依恒说的那样，忘了他，忘了所有事。
而静水湖边，王默正牵着水依恒的手，听他絮絮叨叨地讲着“爹爹每天给你传送能力”“我昨天在湖里抓了一条小红鱼，想等你醒了给你看”“灵公主阿姨送的花我都放在你冰殿门口了，可惜你没看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男孩的声音清脆，女孩的眼神带着迷茫，却又奇异地和谐。
王默低头看着身边的小身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这个叫水依恒的小孩没有骗她，或许那个叫水清璃的男人真的和她有过很深的羁绊。不然为什么听到“水清璃”三个字时，她的心会跳得那么快，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风又吹过湖面，带着远处冰莲的香气。王默抬起头，望向灵犀阁的方向，隐约看到一道蓝色的流光正快速靠近，像一颗急切的星辰，朝着她的方向奔来。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握紧了水依恒的手，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期待——她想知道，那个叫水清璃的男人，到底是谁；想知道，她和他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故事；想知道，这五十年的空白里，藏着多少她遗忘的深情。
水依恒感受到她的紧张，轻轻晃了晃她的手，笑着说：“娘亲，爹爹要来了！你看，那就是爹爹的灵光！”
王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蓝色的流光越来越近，带着熟悉的水汽气息，一点点填满她空白的记忆。她站在晨光里，望着那道奔向她的身影，忽然觉得，就算什么都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等那个人来到她身边，一切都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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