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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前求问解姻缘,台下观戏获玉鱼

封神:天与地

严惠烈被一阵猫叫声闹醒了,她坐起身,嘴里嘟囔着,眼睛还是老实地紧闭着,垂着脑袋打瞌睡。冬瓜跳上床,叫唤声越来越大。严惠烈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揽,把他抱进怀里,又仰倒在床上。

  

  “再睡两分钟。”

  

  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

  

  是穆湛青来电催她起床,他们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参加后土庙的庙会。

  

  三月十八,是后土神的诞辰。

  

  “好多人啊。”

  

  她记忆中对庙会的记忆还停留在小的时候,爷爷带着她去的,有戏看还有糖发,不知道这里的庙会有没有这样的节目。

  

  “有段时间没走动了,这走两步都感觉累得慌。”穆湛青嘴上啃着烤玉米,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严惠烈瞟她一眼,忍不住笑道,“不是吃撑了?”

  

  两人互相打趣着解决掉了剩下的食物,抬脚往庙里走。

  

  庙里没有严惠烈想象中的拥挤,烧香拜佛的大多是中老年,零星的几个年轻面孔在人群众显得有些扎眼,看着都像是被长辈带来的,在一边打下手叠金纸。严惠烈像进了新手村似的左看右看,心里盘算着祭拜的流程,穆湛青一门心思去求签,拉扯着严惠烈往正殿去。

  

  太阳被隔绝在外,一下子阴凉起来,让严惠烈感觉有点冷。神台上端坐着一位女神,她头戴龙凤冠,身披彩金帛,腰系赤蔽膝,足踏凤头舄,双手执笏朝天,面上威仪万千,远山渺渺目飞霞,浩气悠悠坤元美,五岳四渎咸依仗,大悲大愿大圣慈。神台前立着一块排位,上书神祇尊号:

  

  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祗

  

  严惠烈正看得出神,身边穆湛青轻拍她都没反应,直到扯着严惠烈的胳膊左摇右晃才让她回魂。

  

  “发什么呆?来拜拜,拜完好求签。”

  

  穆湛青有些迫不及待,她最近正为感情的事苦恼,想趁这个机会求个签。

  

  “为你和张垣的事?”

  

  穆湛青大严惠烈两届,他们刚认识那会,穆湛青和张垣就在一起了,如今已经是第五年,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卡在了父母那一关。严惠烈看着穆湛青雀跃中带着紧张,不免有些感慨。

  

  “是啊。”穆湛青苦笑。

  

  苦寻无果的人难免寄希望于神佛灵异。

  

  严惠烈转头去看台上神像,心中生出难言的悲悯来。

  

  她收拾心神跪在蒲团上,左思右想该许什么愿,想了半天还是许愿父母身体健康,三叩首后就要起身,穆湛青捏着自己的签来拦她。

  

  “你不求一签?”

  

  “我没什么问题要问。”

  

  “你不问问这次能不能应聘上?”

  

  “这不是有你说情吗?”

  

  “我只负责帮你递简历,拍板的事可不归我管。”

  

  “不行就另找一份喽,活人能被屁憋死吗?”

  

  “那问问姻缘?”

  

  严惠烈沉默了,她因为父母婚变的缘故,本能地抗拒这个话题,一面又渴望着,想要窥探命运的一角。

  

  穆湛青见她犹豫踌躇,直接递上签筒。

  

  “来吧。”

  

  “那就试试。”

  

  穆湛青露出狡黠的笑,严惠烈想要翻个白眼,自己却也忍不住笑起来。他们都很年轻,那些过去和现在的困难,并不能消磨掉他们面对未来的勇气和希望。

  

  

  两人拿着求得的木签去解签处,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人,看着和他们一般大,只是有种很重的大学生味。穆湛青那手肘轻捅严惠烈,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庙里也收大学生打工吗?”严惠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那个年轻人背对着他们,在一墙立柜里翻找签文,头也不回地解释说,“我爸是这里的庙祝,我正好来做社会实践。”转头递出两张签文给二人,两人讪笑着道谢接过。

  

  “功名未遂颇咨嗟,欲步青云路又赊。果尔寒窗穿铁砚,时来运至自荣华。”严惠烈看着自己的签文,疑惑道,“这说的是我对象吗?”

  

  严惠烈惊奇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脸瞬间爆红,川剧变脸似的,“对不住对不住,拿错签文了,都是十九签,你手上的是说功名的,这才是你的,”他看起来很不好意思,说话都磕绊起来,转身在柜前一阵翻找,又递过来一纸签文。

  

  「几年独自没人招,三国江东有二乔。果是良缘千年会,无缘对面路迢迢。」

  

  千年?

  

  严惠烈纳罕,将签文交给那个年轻人,请他解签,那个年轻人刚降温的脸眼看着又红起来,严惠烈眉头一挑。

  

  “汉云。”

  

  一个中年男人在打开门扉上叩了两下,出声招呼那个里面的年轻人。顾汉云如蒙大赦,忙招呼老爹进来帮忙,他前脚拿错了签文,后脚又抽出了一张印刷错误的,倒不是不能解释,只是他面薄,实在难为情。

  

  “几年独自没人招,三国江东有二乔。果是良缘千年会,无缘对面路迢迢。”

  

  老顾对着签文念了一遍,先是一蹙眉,再是一声笑,老神在在地就开始解签,没有半点顾汉云那样的窘迫。

  

  “结婚之后,还会分开。”

  

  “离婚?”穆湛青正琢磨自己的签文,闻言一下子就把注意力转到严惠烈身上,想到她的家庭状况,有些担心。后严惠烈只是笑笑,老子英雄儿好汉,连离婚都要遗传,她为自己的幽默感到一阵无力的愉快。

  

  “不见得。”顾汉云看着老顾装模作样,感觉自己额上开始冒汗,这可不是个好签。

  

  严惠烈拿起签文,再看了两眼,勾起一边嘴角,语不惊人死不休,“原来是丧夫。”

  

  几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严惠烈,各有各的惊奇诧异,顾汉云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感觉房间里闷的慌。

  

  “难为您说的这么含蓄。”严惠烈笑着轻摇了下头,看向老顾。

  

  “不为难。”老顾回以一笑,指使儿子给严惠烈和穆湛青上了茶,继续解签,“重点在后两句,姻缘前定。”

  

  严惠烈抿一口茶水,等老顾接着往下说,半天不见下文,疑惑得抬头看他。

  

  “解完了?”

  

  “解完了。”

  

  顾汉云好想逃跑。

  

  严惠烈好笑地看着他,也不再多问,只等着听老顾解穆湛青的签文。

  

  穆湛青看严惠烈并没有被影响心情,也轻松下来,笑道,“鸳鸯飞入凤凰巢,莫听旁人巧舌多。自是良缘相配合,不调和处也调和。挺热闹的签文啊。”

  

  “两位客人有这份豁达的心,就没有什么是化解不了的。”老顾全程笑眯眯的,顾汉云心里感慨,就这一张不破功的笑脸够自己学一辈子的。

  

  “你看这个签文,说的很明白了,机会就在眼前啊,不要错失良机。”

  

  “可我家里人反对。”

  

  “不用管,他们自己会解决的,‘不调和处也调和’嘛。”

  

  “这不是说的我和对象吗?对别人也管用?”

  

  “和你姻缘有关的都管用。而且婚后,你们的生活条件会变好的。”

  

  穆湛青得了上签,心中苦闷也消解了些。两人道了谢,拿着签文出门去了,他们在室内解签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吆喝搬运的响动,出来正看见一群人在布置正门上的戏台,原来是要做戏。

  

  两人走后,老顾抓着顾汉云一顿数落,说他脸皮薄嘴巴笨,要是自己没进来,怕不是要砸了招牌。顾汉云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一说老顾把签文理得乱七八糟的,又说他进的货印刷错误,别是又贪小便宜了,针锋相对半点不让,把老顾说得哑火了,心下讪讪,面上装模作样地去看桌上剩下的一纸签文。

  

  「功名未遂颇咨嗟,欲步青云路又赊。果尔寒窗穿铁砚,时来运至自荣华。」

  

  “怎么多出一张?”

  

  顾汉云没好气的说,“这个刚才第一个女生的,错拿成功名签了,都怪你把签文放的乱七八糟的”

  

  “你给人家之前就不能自己看一眼吗?”

  

  “还不是你粗心。”

  

  “你倒是很细心。”

  

  老顾懒得再和顾汉云争这些有的没得,拿起签文看了又看,“你刚才应该提醒我。”

  

  “误取也算?”

  

  “当然,都是缘分。”

  

  “她没求,这怎么解?”

  

  “起一卦呗,还能多收一份卦金。”

  

  老顾撇来一眼,嘟嘟囔囔可惜这失去的赚钱机会,把顾汉云逗乐了。

  

  有人叩响了敞开的门扉。

  

  “老顾。”

  

  老顾马上喜笑颜开,热情地迎了上去。

  

  “包在我身上,东西都备好啦。”

  

  顾汉云瞧着老顾那谄媚样,知道是香客来请他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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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日光柔和了下来,穿过中庭上搭盖的纱幕,落在地上变成一片青灰的阴影。殿前门头上的老戏台上做起了戏,严惠烈和穆湛青在外头美美搓了一顿,落座得晚,戏已经唱了有一会了。两人一人一杯奶茶,严惠烈抱着一袋瓜子,穆湛清撑开塑料袋用来吐瓜子皮。

  

  「国破家亡无路走,好似断缆一孤舟。点点血泪沾衫袖,茫茫大地不容一女流。」

  

  “上来就这么悲情,这唱的是什么?”穆湛青嗦了一口奶茶。

  

  「乱世飘零兮无归宿,家园破碎兮血泪枯。」

  

  “是《蔡文姬》。”

  

  “你什么时候懂戏了?”

  

  穆湛青抓了一把瓜子。

  

  “你看。”

  

  严惠烈伸手指给穆湛青看,戏台两边分别竖立着两块LED屏,左边标着剧目,右边滚动着唱词。

  

  「女哭男嚎不忍闻,胡兵满野追呼近,哪晓今朝是死生。」

  

  蔡文姬和侍女侍琴跋山涉水地奔逃,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

  

  「举目看,旌旗影。侧耳听,刀剑声。我呼天天不应。我待入地地无门,没奈何我只得奔波前进。」

  

  左贤王登场,对蔡文姬以礼相待,有结亲之意。蔡文姬本意回绝,经侍琴一番劝解,应了左贤王求娶之意,结为伉俪,育有二子。

  

  穆湛青忍不住咂舌,“怪膈应人的。”

  

  “施剑翘嫁给孙传芳,能不膈应吗?”

  

  穆湛青正喝着奶茶,一时惊得呛住了,严惠烈笑着去给她顺气。

  

  “惊悚。”

  

  “读一读蔡文姬的《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左贤王情爱错付,也不算冤枉。”

  

  左贤王见蔡文姬时时流泪,不能展颜,问她心事,蔡文姬终于开口说自己思念故土。

  

  「待我养兵数载,夺取汉朝天下,带你回国,那时还要封你做王后,岂不容易得很。」

  

  “你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严惠烈忍不住讥笑起来。

  

  “容易得很哈哈哈,勇气可嘉。”

  

  穆湛青失笑,“蔡文姬是不是斜了他一眼?”

  

  “我还在想,后土诞辰怎么选了这样悲情的故事,原来也是不乏幽默。”

  

  蔡文姬面露不虞,左贤王设宴供她取乐,蔡文姬说自己不善饮酒,他又提议行围射猎供她消遣。

  

  「看他这般殷勤,又哪知我的苦心。」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

  

  「终日里对胡人笑啼都假,献殷勤又何必埋怨于他?」

  

  “还是有情了。”

  

  穆湛青嗑开一粒瓜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颇具浪漫主义情怀啊。历史上哪有这些,没有尊位,更没有尊严。”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

  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

  失意几微间,辄言毙降虏。

  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

  

  曹操派使者向单于赎蔡文姬,得到消息的蔡文姬与二子痛别,侍琴因为放不下两个孩子而被留下。

  

  “说好的一起归汉呢?人家才说了一句放不下孩子,她就拜托侍琴留下照顾啊?”

  

  这咋这么自私呢?

  

  穆湛青忍不住吐槽,这剧情有点幽默了。

  

  严惠烈哼笑一声,“为了成全蔡文姬对孩子的不舍?她俩就应该是一个人,一分为二,削弱了故事张力,反而不美。前面还设计借侍琴的口成全蔡文姬和左贤王的婚姻,蔡文姬有求生之心难道是件可耻的事吗?”

  

  我非食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

  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

  

  不如《胡笳十八拍》半个书名号。

  

  “我不太喜欢这个剧本,量小气短,唱词凄美也不能挽回。”

  

  「千里寒霜凝马背,塞上胡笳带血吹。噩梦夜夜惊驼影,乡心点点逐雁飞。」

  

  “可说呢。”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蔡文姬对曹操悲声倾诉。

  

  「想当初朝野喋血父殒命,归原郡亲友失落身难容。猛听得边塞号角如雷动,匈奴犯境攻城又掠营。孤女逃难落虎口,从此孤身没胡中。」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

  

  “庙会要连着办三天,每天都有戏,你还有假不?”

  

  严惠烈想邀请穆湛青来听几天戏,她宅了两个月,感觉自己快发霉了。

  

  “没了,我就请了一天,而且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听戏。”

  

  穆湛青是真不想再听了。

  

  “这就给你听怕了?”

  

  “你也不喜欢,怎么还要再来?”

  

  “闲着没事瞎转悠呗。”

  

  「蒙丞相相赎归汉地,文姬此身有所依。定当不负君恩义,修史著书酬前志。」

  

  身后正殿中,顾汉云为贡桌上的长明灯添油,思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后土神像,有扭头看向殿外。

  

  演员们正在谢幕,端着果盘,向台下抛洒糕饼糖果,场上一扫悲情,众人都快乐起来,喜气洋洋地挥舞着双手去接。穆湛青撩起上衣下摆当作网兜,兴致冲冲投入战局,“快来快来,跟我学。”

  

  你抢他们,我抢你不就完了吗。

  

  严惠烈决定保持矜持。

  

  她美滋滋地把那些丢在身上的糖果糕饼薅进怀里,得意于自己的好运,穆湛青撑着她那“大兜”还没自己这边接的多。

  

  “我靠!”

  

  穆湛青被严惠烈一声叫骂骇了一跳,“你干嘛呢?”

  

  严惠烈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右侧脖颈,硬邦邦的有棱有角,那东西顺着衣领子滑了进去,她掏了两把才把那东西掏出来,是一块鱼形的深绿色玉石,长得跟闹着玩的似的,憨的可爱,鱼嘴处钻了一个洞,应该是用来挂绳的。她把玉鱼递给穆湛青看,纳罕道,“原来不只是丢吃的,还有玩的,就是有点丑。”

  

  “心真大,也不怕把人砸坏了。”

  

  穆湛青好奇地把玉鱼翻来覆去地看,认同了严惠烈对它的评价。

  

  “丑得可爱。”

  

  严惠烈拿回玉鱼,举起来对着顶棚泻下来的日光,太阳给它裹上了一圈翠绿的光晕,让她想起了春水和青草地,有无限的生命力。

  

  “可以把它挂在冬瓜的逗猫棒上。”

  

  严惠烈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别吧,这分量,也不怕逗猫的时候砸了他。”

  

  穆湛青觉得还得做钥匙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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