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

皇城郊外，一座宏伟的陵墓拔地而起，青砖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金光。这是李承昭为“惜音”修建的皇陵，耗费三月工期，动用了数万工匠，规制堪比帝王陵寝——朱漆宫门嵌着鎏金铜钉，神道两侧立着十二对石人石兽，连地宫的金砖都是从江南千里迢迢运来的，每一块都价值连城。

今日是下葬之日，送葬的队伍从皇宫绵延至皇陵，禁军披麻戴孝，白幡如雪，哀乐震天。李承昭一身素白丧服，跪在陵前，青丝用白麻束起，往日凌厉的眉眼此刻只剩下浓重的悲恸。她亲手扶着灵柩，一步步踏上九十九级白玉台阶，每一步都似耗尽了全身力气。

“小絮儿，我们到家了。”她声音沙哑，指尖抚过棺椁上雕刻的凤凰纹，“你看，这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棺椁缓缓送入地宫，陪葬的珍宝如流水般被抬进去——西域进贡的夜明珠照亮了幽暗的地宫，南海鲛人泪串成的璎珞垂在棺角，还有无数古玩字画、金银玉器，堆得几乎漫过棺沿。李承昭看着那些珍宝，眼中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些世间罕有的财富，在她眼中远不及棺中之人的一缕发丝。

“这些都是你的。”她低声道，“等我……等我杀尽那些害你的人，就来陪你。”她顿了顿，声音带着近乎癫狂的执念，“我已经下令了，等我死了，就把我葬在这里，跟你合葬。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地宫深处，蓝曦臣和蓝忘机隐在暗处，借着夜明珠的微光，死死盯着那具棺椁。棺中的“惜音”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素白衣裙上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发丝整齐地铺在枕上，一如他们记忆中清冷绝美的模样。

蓝曦臣握着玉箫的手指关节泛白，指节因用力而颤抖。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曾在云深不知处梅林下对他浅笑的女子，那个会在他处理宗门事务时悄悄递上一盏热茶的女子，会这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椁里，再也不会睁开眼对他笑了。

“兄长……”蓝忘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避尘剑被他攥在手中，剑身在微光下泛着冷光。他死死盯着棺中的人，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不信，他绝不相信她就这么死了。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轻易死在金麟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可棺中的人一动不动，连一丝呼吸的起伏都没有，冰冷得像一块玉石。蓝忘机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她曾在他耳边低语，说她最不喜冰冷的地方；想起她怕黑，夜里总要留一盏灯；想起她笑起来时，眼尾会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些细微的瞬间此刻都化作利刃，一刀刀割在他心上。

蓝曦臣闭上眼，强压下喉头的哽咽。他比蓝忘机更清楚“惜音”的手段，她心思缜密，从不做无把握之事，金麟台那一幕太过决绝，反而透着诡异。可眼前的棺椁真实存在，她的“尸体”也静静躺在那里，由不得他不信。

“忘机，”蓝曦臣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再等等。”他必须确认，必须亲眼看到最后一步，否则他绝不死心。

地宫外，李承昭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令人心悸的偏执：“小絮儿，你放心，那些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金麟台，还有那些所有看不起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她抬手，示意宫人关闭地宫石门，“你先在这里等我，等我为你报仇，就来陪你。”

沉重的石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棺中的“惜音”与外界彻底隔绝。蓝曦臣和蓝忘机被关在地宫深处，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夜明珠散发的幽光，照亮他们苍白而绝望的脸。

蓝忘机猛地冲上前，想要推开石门，却被蓝曦臣一把拉住。“忘机！不可！”蓝曦臣低声道，“我们不能暴露！”

蓝忘机挣扎着，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疯狂：“她还在里面！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那不是她！”蓝曦臣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忘机，你看清楚！那只是一具躯壳！她不会死的，她一定不会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蓝忘机，还是在欺骗自己。

石门彻底关闭，地宫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夜明珠的微光勾勒出两人僵硬的身影。蓝曦臣扶着蓝忘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玉箫从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地宫中格外刺耳。

蓝忘机的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像受伤的孤狼。他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具棺椁，却在指尖即将碰到棺木的瞬间停住——他怕，怕指尖触及的冰冷会彻底击碎他最后的希望。

蓝曦臣闭上眼，一行清泪无声滑落。他想起自己曾对她说，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身边；想起她笑着说“蓝宗主真是天真”；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金麟台，她站在大殿中央，白衣染血，笑得癫狂又悲凉……原来那时，竟是永别。

地宫外，李承昭的声音渐渐远去，送葬的队伍开始撤离，陵墓周围只剩下守卫的禁军。她站在陵前，久久不愿离去，阳光洒在她素白的丧服上，却暖不透她冰封的心。

地宫内，蓝曦臣捡起地上的玉箫，紧紧攥在手中。“忘机，我们走。”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去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真相。”

蓝忘机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棺中的“惜音”，转身跟着蓝曦臣隐入更深的黑暗。他们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带着近乎偏执的执着——他们不信她死了，他们要找到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陵墓外，李承昭终于转身离去，背影孤绝而决绝。她的身后，是耗费巨资修建的皇陵，是她为“挚爱”准备的长眠之地，也是她余生唯一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