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雾气似乎永远不会散去,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天空、山峦、枯木都晕染成一片混沌。惜音踩着没过脚踝的腐叶往前走,脚下时不时传来枯骨碎裂的轻响,像是这片土地在无声地呻吟。紫烟紧随其后,手里提着一盏用阴灵磷火点亮的灯笼,幽绿的光在浓雾中摇曳,勉强照亮身前几步的路。
“小姐,薛前辈说的‘养料’,到底是什么?”紫烟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周围沉睡的阴灵。她袖口的噬灵蛊不安地蠕动着,这几日跟着惜音在乱葬岗深处行走,连最凶悍的蛊虫都显得格外温顺。
惜音没有回头,指尖把玩着那枚换颜戒,乌沉沉的戒面映出她眼底的冷光。“管它是什么,只要能让我变强,是尸体还是修士,又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混在风声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残忍。
两人走到一处相对开阔的谷地,这里的雾气稍淡些,露出成片的枯树,枝丫扭曲地伸向天空,像无数只抓向云端的手。谷地中央有一块巨大的黑石,石面上刻满了模糊的符文,仔细看去,竟与阴虎符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就是这里了。”惜音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黑石上,“薛重亥说,这块‘聚阴石’能汇聚乱葬岗的阴煞之气,是修炼的绝佳之地。”
她缓步走到黑石前,伸手抚过那些古老的符文。指尖触及石面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流顺着指尖涌入体内,与她丹田中的戾气瞬间交融,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能感觉到,这块石头下仿佛连通着整个乱葬岗的阴煞之源,无数怨魂的嘶吼在耳边隐隐响起,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只能在石下挣扎、盘旋。
“果然是块好东西。”惜音低笑一声,翻身坐在黑石上,双腿盘起,开始运转汲灵术。
随着术法启动,她周身渐渐泛起黑红色的光晕,那些散落在空气中的阴煞之气如同受到牵引的水流,源源不断地朝着她汇聚而来。枯树的影子在光晕中扭曲、拉长,像是在跳一支诡异的舞蹈,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连灯笼里的磷火都变得忽明忽暗。
紫烟守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四周。她知道惜音正在吸收阴煞之气修炼,这种时候最忌讳被打扰,哪怕是一只阴灵靠近,都可能让她走火入魔。她悄悄放出噬灵蛊,让它们在周围布下警戒,只要有活物靠近,蛊虫便会立刻发出警示。
时间一点点流逝,谷地中的阴煞之气越来越稀薄,而惜音身上的光晕却越来越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她的脸色时而痛苦时而平静,眉头紧锁时,周身的戾气便会狂暴地翻涌,将周围的枯树震得簌簌作响;眉眼舒展时,那股戾气又会变得温顺,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乖乖地涌入她的体内。
紫烟看着她的变化,心里既惊叹又担忧。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易地驾驭阴煞之气,哪怕是薛重亥,吸收戾气时也需小心翼翼,可惜音却像是天生就该与这些邪祟为伍,驾驭起来竟有种酣畅淋漓的顺畅。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浓雾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灰白。惜音猛地睁开眼,眸中黑红光晕一闪而逝,她深吸一口气,周身的光晕瞬间收敛,尽数涌入体内。
“小姐!”紫烟连忙上前,递过一个水囊。
惜音接过水囊,仰头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压下了体内翻涌的燥热。“感觉怎么样?”她问,声音带着一丝刚修炼完的沙哑,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底气。
紫烟仔细打量着她,忽然惊道:“您的气息……好像又强了不少!刚才那些阴煞之气,至少比血池那里浓郁十倍,您竟然全吸收了?”
“十倍?不止。”惜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这块聚阴石下的阴煞,怕是积攒了上百年,若不是我体内有阴虎符和阴煞珠的力量镇着,恐怕早就被这些戾气撕碎了。”
她走到一株枯树前,抬手轻轻一按。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那株碗口粗的枯树竟从中间断裂,截面处还冒着淡淡的黑烟,显然是被戾气腐蚀所致。
“看来,薛重亥没骗我。”惜音看着自己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我们接下来去哪?”紫烟问道,将灯笼收了起来。天快亮了,磷火的光芒在晨光中渐渐黯淡。
惜音望向乱葬岗更深处,那里的雾气依旧浓重,仿佛藏着无数秘密。“去找薛重亥。”她说,“他说有‘养料’,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他如此看重。”
两人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惜音的步法间隐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落下,都能巧妙地避开地上的枯骨和陷阱,显然是力量增长后,连感官都变得敏锐了不少。
路过伏魔洞时,她们没有进去,只是在洞口稍作停留。洞深处的结界依旧稳定,薛重亥的气息比昨日平稳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紊乱,显然还在调息恢复。
“看来这位薛前辈,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惜音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亏他还说要带我去找‘养料’,自己却先垮了。”
紫烟犹豫道:“要不要等他一起?万一……”
“等他?”惜音挑眉,“等他出来,‘养料’怕是早就被别人抢光了。我们自己去。”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残破的地图,这是薛重亥临走前给她的,上面用朱砂标出了乱葬岗的几处禁地,其中一处被圈了起来,旁边写着“养尸地”三个字。
“养尸地……”惜音看着那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听起来,倒是和阴虎符很配。”
紫烟凑过来看了看,脸色微变:“养尸地?那不是专门用来炼制凶尸的地方吗?听说那里的尸体常年被阴煞浸泡,早已变得刀枪不入,而且力大无穷,连修士都不敢轻易靠近。”
“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惜音笑了,“那岂不是正好?阴虎符能操控死尸,若是能得到养尸地的凶尸,岂不是多了一支免费的军队?”
她将地图折好揣进怀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走,去养尸地。管它是凶尸还是什么,只要能让我变强,我都要试试。”
乱葬岗的晨光总是来得很晚,直到日上三竿,阳光才勉强穿透浓雾,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惜音和紫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往养尸地的路上,周围的景象越来越阴森——枯树越来越密集,地上的白骨越来越完整,甚至能看到一些穿着破烂盔甲的尸骸,显然是很久以前死在这里的修士或士兵。
“小姐,你看那里。”紫烟忽然指着前方,声音发颤。
惜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穿着破烂的黑衣,头发散乱地遮住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塑。可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而且……没有呼吸。
“凶尸。”惜音低声道,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看来我们离养尸地不远了。”
她缓缓抽出紫烟递来的匕首,这匕首是薛重亥给的,据说是用阴铁边角料打造的,对邪祟有克制作用。“你退后些,我来会会它。”
紫烟连忙后退几步,同时放出噬灵蛊,让它们在周围警戒。她知道,惜音现在的力量对付一头凶尸应该不成问题,可这养尸地附近,谁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那尊凶尸似乎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忽然动了。它僵硬地转过头,散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眶空洞洞的,没有眼珠,只有黑漆漆的窟窿,看着格外渗人。
“吼——”凶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朝着惜音猛冲过来。它的速度极快,远超常人,带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和戾气,仿佛要将眼前的活人撕碎。
惜音不慌不忙,侧身避开凶尸的冲撞,同时运转起汲灵术,指尖黑气缭绕。她没有直接攻击,而是试探着将黑气朝着凶尸探去——她想试试,这汲灵术能不能吸收凶尸的戾气。
黑气刚接触到凶尸的身体,便被一股狂暴的尸气弹开,惜音只觉指尖一麻,竟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有点意思。”她低笑一声,非但不怕,反而来了兴致。这凶尸的戾气比她想象中更重,若是能吸收,定能让她的力量再进一步。
她不再试探,而是将阴虎符的力量催动起来。只见她掌心黑光大盛,一股与凶尸同源却更加强大的戾气散发出来,朝着凶尸压迫而去。
那凶尸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冲势猛地一顿,空洞的眼眶转向惜音,似乎带着一丝忌惮。
“还知道怕?”惜音冷笑,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她的咒语,周围的阴煞之气开始翻涌,隐隐形成一个漩涡,将凶尸困在中央。
这是她从阴虎符的力量中领悟出的新术法,名为“锁煞阵”,虽不及阴虎符操控死尸那般霸道,却能暂时困住被戾气浸染的邪祟。
凶尸在阵中疯狂挣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可无论它怎么冲撞,都无法突破那层由阴煞之气形成的屏障。
惜音缓步走到阵前,看着被困在里面的凶尸,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她再次运转汲灵术,这一次,她将阴虎符的力量融入黑气之中,强行穿透凶尸的尸气,刺入它的体内。
“吼——”凶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青灰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发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水分和戾气。
惜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比聚阴石那里更狂暴、更纯粹的戾气顺着黑气涌入体内,这股戾气中还夹杂着凶尸数百年的怨毒和力量,冲击着她的经脉,让她疼得几乎要喊出声来。
“小姐!”紫烟看着她脸色发白,忍不住想上前帮忙。
“别过来!”惜音咬着牙喊道,额上青筋暴起,“这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她强忍着经脉被撕裂般的疼痛,运转体内所有的力量去炼化那股凶尸戾气。阴虎符的力量在丹田中旋转,将狂暴的戾气一点点驯服、吸收;阴煞珠的力量则在经脉中游走,修复着被戾气损坏的地方。
一吸一炼,一损一补,惜音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将凶尸的戾气彻底熔化,化为己用。
不知过了多久,阵中的凶尸彻底失去了动静,身体化为一滩黑灰,被风吹散在空气中。而惜音身上的黑气也渐渐收敛,她缓缓睁开眼,眸中黑光大盛,随即又恢复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小姐,您没事吧?”紫烟连忙跑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惜音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只觉体内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连带着精神都好了许多。“没事,”她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兴奋,“这凶尸的戾气,比聚阴石那里的还要好。看来这养尸地,果然没白来。”
她抬头望向远处,那里的雾气似乎更浓了,隐隐能听到更多的咆哮声,显然还有不少凶尸在那里徘徊。
“走,”惜音握紧匕首,眼神变得炽热起来,“我们去养尸地中心看看,我倒要看看,那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好东西’。”
紫烟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姐或许真的能在这乱葬岗中闯出一片天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尸山骨海,她也会跟着她一起走下去。
两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浓雾中,朝着养尸地的深处走去。周围的咆哮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有无数的凶尸在等待着她们,也仿佛有无数的力量在等待着被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