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很刺眼,她半眯着眼数着这颗大树有多少枝干。
二十一枝。
这棵树很高,不胖,叶不是很多,较周围的其他林木显得有点秃。可是它很特别,树叶都长在枝头尖尖的地方,一半是绿色的,另一半绿叶里面参杂了黄昏色叶皮包裹着的果实。
天空也很蓝,风呼呼的吹。
眯着眼的时候,树叶像蝴蝶,它们的翅膀扑动着,很有生命力。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这棵树。
片刻,她转过身对着树旁边的,泥巴里面的,盒子里面的人。
“啊,明傅,今天忘了,下次再给你带酒。”
她起身走了,走得摇摇晃晃的,背影是瘦瘦的暗暗的,可能是背光的原因。
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座坟,和旁边七七八八的酒瓶子,那么小,堆起来却感觉像山一样高。
这座坟建在湖中的小岛上,除了花草,林木,有个用林木建造的小屋子,只剩下了它。也许,还有晚上的星星、月亮。坟碑上面有字:(明傅 1999-2020)
傍晚了,湖面还是波涛翻涌,又像海。明明有湖水的澎湃声,虫鸟的吱吱声,可是一切又很安静。
窗户外面便可以看到那片湖,她倚靠在那眺望着。皮肤很苍白,眼睛暗沉沉的,如无底洞。手指上夹着一根烟,这烟刚入口是甜,甜中带有侵略性的烟草味。像是什么都淡淡的,被人捅了一刀,唉,有点痛痛的。
Y市这几天开始下雪,新闻广播里在报道着雪天出行的注意事项。
手机微信里来了一连串的信息:
“越九,救命!”
“我老公来查岗了,他联系不上我肯定拿我旧手机到处打电话,万一打到你那,你就说我在你那。”
“好吗?拜托拜托(要哭了)”
“救救命吧,越九大人!(嚎啕大哭)”
好不容易,这边才回了几个字:
“报酬,不然亏心事儿我不做。”
对面正在输入中,很快便回复:
“这个月的烟和酒我包了。”
越九笑了几秒,回复:
“地址老地方。”
“OK 👌”
这位是她的朋友顾梵,上学时就花心,一会儿爱上这个班草一会儿爱上那个校霸。结婚了还出轨,今晚不知道在哪个男人那,自己还得帮着。
按顾梵的意思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两家生意联姻,婚姻这件事谁也摆脱不了,但是感情不在婚姻里,随时可以挣脱出去。
别人的破事越九不管,顾梵是例外。
等了一会儿还没来电话,越九在厨房煮了一锅菜,厨房有个窗户对着外面。邻家阿婆路过闻着香探头进来打个招呼:
“小姑娘,最近雪下的大,你家的炭还够吗,明天有采购的运货进来,就在河滩那,可以多囤点货。”
“好,我知道了阿婆。雪确实大,我这屋前的花都死了。”
“何止你这花,村里的好多大树都被雪砸断倒下了。据说这是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姑娘我先回去了哈。”
“阿婆再见.”
越九锅里煮的菜差不多了,放勺盐、松茸鲜、胡椒粉。
每天只吃晚饭这一顿,还都是素。
吃饱暖洋洋的,下大雪也不怕冻了。
猫咪也吃饱了在毛垫里睡的呼呼的。
脑边回想起阿婆的话“村里的好多大树都被雪砸断倒下了…”
那二十一呢?
村里很安静,大概是下大雪的缘故,平时都会有很多人抱着小猫牵着小狗出来活动活动。
天空灰蒙蒙的又蓝蓝的,地面只看得到白色的厚厚的一大片,仿佛整个世界处在蓝调之中。
小小的人儿抱着酒瓶在雪地里艰难的移动着,朝着小岛过去。湖面结了冰,不用再去绕一大圈子了,湖面也映着天空的颜色,分不清是在天空上走还是在湖面上走。
一路过来,确实有好多大树都被雪砸断了。
走近了,那棵树还直直的挺立着。只不过枝头上都是雪了。
旁边的坟也成了一座小小雪山。
越九喘着气,鼻子都冻得红红的。她坐下来靠着墓碑,用牙咬开了酒瓶盖。
那天在山下也是这样的大雪,大的像鹅毛。
越九掏出一张四周些许褪色的照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雪山下,旁边还有几匹马,他们穿着冲锋衣笑容很灿烂。
酒劲上头了,脸蛋也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最后只听得到她零零碎碎的哭声。
良久,哭声停了。
“啊,明傅,今天忘了,下次再给你带酒。”
漫天的雪花飞舞着,坟前又多了一个空酒瓶子。
她又摇摇晃晃的走了,走前抓了把坟上的雪放在外衣兜里。嘴里嘟囔着:
“明傅,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她的背影暗暗的。走到一半,她回头看,已经看不见那座小小的坟。只能看到那棵树,还是那样骄傲的挺立着。
等大雪过后,它就是小岛上最高的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