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忆南，出国多年再次回到南云的沈家少爷。
飞机降落时，舷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把南云市的轮廓晕染成一片熟悉的朦胧。我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蹭过皮革上磨出的细痕——这箱子跟着我辗转了近十年，边角都磕出了毛边，此刻终于踏上了故土。
溪溪，我回来了。
她面带疑惑的神色向我走来时，微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我能听见我的心跳。
她停在三步开外，额前碎发被风掀起，露出那双曾在无数个深夜入我梦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像刚被打湿的蝶翼，轻轻颤动着。
“请问……你是？”她的声音比记忆里清润些，带着礼貌的疏离。
我喉间发紧，手在行李箱把手上攥出红痕。十年光阴在她脸上几乎没留下痕迹，只是褪去了少女的婴儿肥，下颌线变得利落，眼角那颗小小的痣依旧清晰。
“溪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是阿南，沈忆南。”
她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脊背撞在身后的梧桐树干上。几片枯叶簌簌落下，粘在她米白色的风衣上。
“沈忆南？”她重复着这个名字，尾音发颤，像是在确认一件尘封已久的旧事，“你……不是在国外吗？”
“回来了。”我往前走了一步，视线落在她无名指上那圈细细的银戒上，心脏像是被那冰凉的金属烫了一下，“刚落地。”
风卷着雨丝扑过来，她下意识拢了拢衣领，露出手腕上那串红绳手链——那是我出国前送她的，当年她总说绳子会磨得手腕发红，如今红绳已经褪色发灰，却还好好地系在那里。
“为什么不提前说？”她别过脸，看向远处起降的飞机，声音轻得像叹息。
“想给你个惊喜。”我笑了笑，嘴角却发僵，“看来是惊吓了。”
她忽然转过身，眼眶泛红“沈忆南，你知不知道这十年……”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哽咽，“我在这儿接一个朋友，他的航班也刚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穿米色毛衣的男生正推着行李车朝这边走，看见我们时扬了扬手，笑容温和。
梧桐叶又落了几片，粘在我潮湿的裤脚。原来有些等待，并不会在原地长出期待的形状，它只会在时光里慢慢褪色，直到重逢时，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显得多余。
“那我……”我想说“不打扰了”，却被她打断。
“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就当……老朋友聚聚。”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十七岁那个雨天，她也是这样站在这棵梧桐树下，踮脚替我擦掉肩上的雨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阿南，等你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那时的雨，好像比今天暖些。
米色毛衣男生已经走到近前，自然地揽住溪溪的肩，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溪溪，这位是？”
溪溪的肩膀在他臂弯里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声音听不出波澜：“介绍一下，这是沈忆南，我的竹马。阿南，这是林屿森。”
林屿森朝我伸出手，掌心干燥温暖“常听溪溪提起你，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五个字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心上。我回握他的手，指尖却有些发凉“你好。”
溪溪低头看了看腕表，避开我的目光“小森刚下飞机，我们先去取行李，然后……”
“我先回去了。”我打断她，指尖在行李箱拉杆上蹭出细微的声响，“家里还等着。”
林屿森挑眉看向溪溪，她却只是望着地面，雨水打湿的地砖映出她模糊的影子“也好，改天再约。”
没有挽留，没有多余的寒暄。我拖着行李箱转身时，听见林屿森轻声问“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沈忆南？”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了，我没有回头。
车开进沈家别墅时，福叔在门口等了许久，见我下车，连忙接过箱子“少爷怎么才回来？老爷炖的糯米藕都热了两回。”
我“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庭院里的石榴树上。不知何时结了几个青黄的果子，像极了当年我总偷偷摘下的那些。
晚饭时父亲没多问什么，只说让我倒倒时差，公司的事不急。可我知道他在等，等我解释这十年突然的沉默，等我说明回来的原因。
夜里躺在床上，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手机屏幕亮着，是编辑发来的信息“《南云旧事》结局该定稿了，主角最终回到了原点，却发现一切都变了，对吗？”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最终只回了一个字“是。”
凌晨三点，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梧桐树下，溪溪手腕上的红绳被解了下来，放在林屿森摊开的掌心里，红绳末端系着的小银锁，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信息栏里只有一句话。
“沈忆南，对不起，也谢谢你。”
我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黑暗里，十七岁那个雨天的声音又响起来“阿南，等你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原来有些等待，不是等不到归人，是归人来得太晚，等的人已经学会了放手。
窗外的石榴树沙沙作响，像是在替谁叹息。南云的雨，终究是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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